第815章 懂不懂什麼叫鐵桿死忠?他劉季憑什麼自比澹臺滅明?
雲洋話落,滿堂寂靜。
不只是淳于越等人,就連咸陽縣衙的官吏都瞪大雙眼,看向雲洋的眼中滿是震驚。
數息之後,才終於有一名小吏忍不住輕聲喃喃:「額在衙門當了八年的差,從未想過竟還能有此等操作!」
大王有特赦劉季的權力嗎?
當然有。
原歷史上的趙高曾犯過死罪,就是嬴政的特赦才讓趙高撿回了一條性命。
嬴政簽署特赦的頻率也不算低,咸陽縣衙時不時就能收到嬴政的特赦命令。
但哪怕是經年老吏都萬萬想不到,竟然會出現先特赦、再犯罪這等離譜至極的操作!
既然求情和赦免都是在犯罪之前發生的,嬴成蟜和嬴政為何不去制止劉季而是放任劉季?
劉季此舉究竟是劉季自己的想法,還是嬴成蟜的想法,亦或是……嬴政的想法?!
就連劉季的眼中也滿是震驚。
劉季想到嬴成蟜會撈他脫罪。
但劉季就算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嬴成蟜竟能早早料到他會忍不住犯罪,更是萬萬想不出嬴成蟜竟是這麼個撈法!
轅守等儒生更是被嬴成蟜這一手離譜的操作搞的很想罵人卻不知道該怎麼罵。
最終還是淳于越從牙縫裡擠出了怒音:「佞臣!昏君!」
「王若如此,國將不國!」
「秦若如此,不日必亡!」
雲洋面上露出幾分譏諷:「倒是讓淳于博士失望了。」
「我大秦向來如此,卻非但未曾亡國反倒是愈發昌盛,長安君更是備受厚土恩寵。」
「本官知諸位心中不服,故此也會在律法範圍之內頂格判罰,以助諸位醒悟!」
雲洋的態度格外強硬。
因為長安君府本就已經做好了近期要搞事的打算!
雖然呂不韋還朝是嬴成蟜全力推動的,而不是呂不韋重新起勢壓倒了嬴成蟜,但外人卻不一定能看懂其中關竅,反倒是能看得出長安君府勢力的收縮。
長安君府需要一場不大不小的交鋒,讓世人明白嬴成蟜依舊與嬴政親密無間,長安君府的力量依舊強盛,讓長安君府上下明白嬴成蟜依舊擁有庇護他們的能力!
嬴政也需要一次交鋒,讓那些蠢蠢欲動的朝臣明白即便呂不韋已經還朝,可這大秦依舊是他嬴政說了算!
雲洋不知道嬴成蟜為何選擇劉季作為摩擦的爆發點。
但云洋很清楚的是,他必須一硬到底!
淳于越深深的吸了口氣,強壓下心中憤怒,沉聲道:「本官現在便要行博士之責,上書勸諫大王與長安君,切莫被小人蒙蔽。」
「請借筆墨!」
雲洋全然無懼的大手一揮道:「取筆墨長安紙,再取案幾。」
「讓諸位好好的寫!盡情的寫!」
「稍後本官要親自將諸位的奏章轉呈廷尉、上呈大王!」
大量案幾被雲洋搬了過來,雲洋甚至搬來了最頂級的長安紙,任由這些儒生在長安紙上書寫對長安君的彈劾或勸諫。
劉季繞開奮筆疾書的眾人,又腳步靈活的避開了幾名吏員,湊近雲洋身側滿臉欽佩的拱手:「上官豪氣!」
「劉某走南闖北見過了小半天下不知多少所謂豪俠。」
「卻無一人能有上官這般豪氣!」
「唯願上官不棄,休沐之際劉某定帶美酒野味登門拜謁!」
劉季全程沒說感激,卻句句都是感激和讚美。
即便雲洋不願吃這一套,臉上卻依舊露出了幾分笑容:「本官府中的庖廚可是遠遠比不上君上府中的庖廚。」
「下次休沐之際,你我於長安君府痛飲三爵便是。」
劉季目露瞭然:「原來上官竟也是君上的臣屬!」
難怪!難怪!
這就解釋的通了!
雲洋撫須而笑:「小女雲柔因得君上教誨而為大秦太醫,小婿將軍蘇角多隨君上出征殺敵。」
「本官不才,君上第一次施展縫合之術時,正是本官為君上之佐。」
說話間,雲洋忍不住微微抬起了下巴。
不要用尋常的『臣屬』二字來描述雲某。
懂不懂什麼叫鐵桿死忠啊?!
不懂?
看看本官的家庭成員,你就懂了!
轅守不由得抬頭看了雲洋一眼,冷聲而喝:「本官本以為雲縣令只是尊王令行事。」
「未曾想雲縣令竟與這無賴子是一丘之貉!」
「本官定要將雲縣令與這無賴子的勾當如實上稟大王,勸諫大王重懲雲縣令!」
雲洋撇了轅守一眼,剛準備開口嗤嘲便已見劉季已經樂呵呵的笑道:「劉某何德何能與雲縣令為一丘之貉?轅博士也太看得起劉某了!」
「誒~轅博士別光顧著瞪劉某,趕緊寫啊!」
「趕緊寫好也能儘早上呈大王,求大王把你們放出來。」
「否則,日後公子的功課該由誰教導?」
劉季一臉賤笑,摸著並不存在的鬍鬚道:「那劉某的教導之責,可就太大啦!」
聽著劉季的話語,淳于越便不由得想到日後嬴扶蘇被劉季肆意扭曲卻無人矯正的場面。
「你這無賴子!!!」仰天悲呼之際,淳于越雙眼一黑,仰躺在地!
「淳于博士!」
「速傳醫者!淳于博士乃是我大秦博士,若是死於此地,汝等都擔待不起!」
「快!速速急救!」
在這個時代,很多儒生都會兩手醫術或方術。
幾名略懂醫術的夫子立刻蹲在淳于越身邊進行搶救。
劉季雙手高舉做投降狀,環顧左右道:「諸位可都看的分明,劉某未動這老丈分毫!」
轅守悲聲怒喝:「本官羞與汝共天下也!」
「他日遇諸市朝,必不反兵而斗!」
孔子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用於什麼場景?
殺父殺母之仇!
而這句話也在後世衍生出了一個詞語:不共戴天!
當轅守說出這話,也就意味著轅守和劉季結下了不死不休的死仇!
但劉季卻半點不慌,直接看向雲洋,手指轅守道:「上官,他威脅劉某!」
「他竟在縣衙之內公然威脅劉某!」
「判他!」
「必須狠狠的判他!」
雲洋哭笑不得道:「你啊!」
「汝速速歸府去吧!」
而後雲洋又看向轅守,沉聲而喝:「於衙署之內公然威脅旁人!」
「法吏何在,記罪!」
咸陽縣衙內,一地雞毛。
但咸陽縣衙內的場面卻只是縣衙外各方勢力爭鬥的小小縮影。
嬴扶蘇為了給淳于越等夫子求情,在御書房外跪了整整一夜,卻連嬴政的面都沒見到。
羋夫人直奔華陽宮求見華陽太后,其結果卻是華陽太后親入咸陽宮,把嬴扶蘇拎回了唐棣殿,卻沒給淳于越等人說半句好話。
諸多博士、儒生齊齊上諫,被嬴政盡數擱置。
不少人求請呂不韋出面臂助,呂不韋卻也未曾對此發表過任何看法。
直至十一天後,在各方勢力的周旋、爭鬥和退讓妥協之下,嬴政終於特赦了淳于越等人的罪行。
「別睡了別睡了!」獄吏用力敲打著鐵欄,高聲而喝:「得大王降恩,特赦爾等。」
「都莫要耽擱,速速出獄去!」
尋常獄吏面對被釋放的朝臣時總會頗為諂媚,以免出獄的臣子隨手就把他給弄死。
但這名獄吏的態度卻與旁人大相逕庭——顯而易見的是,這人也是嬴成蟜的人!
在這十一天的時間裡,也都是這名獄吏在招呼淳于越等人。
里側隔間內,淳于越緩緩睜開雙眼,露出比兔眼還紅的雙瞳,一言不發的與其他夫子一同走出了咸陽大獄。
而在咸陽大獄外,看到平日裡極其注重姿態的淳于越此刻卻穿著酸臭的衣衫、頭髮上的頭油都在反光,嬴扶蘇悲聲而呼:「見過諸位夫子!」
淳于越走到嬴扶蘇面前,勉強擠出了絲絲笑容:「昨日可是那劉季接送的公子?」
尋常機靈的孩子在經歷過這些事後可能會選擇岔開這個話題,甚至是說個謊。
但嬴扶蘇卻沒有半點遮掩的回答道:「確是劉先生。」
淳于越心裡一個咯噔,繼續問道:「公子與劉季都談了些什麼?」
嬴扶蘇沒有半點隱瞞的回答:「本公子為諸位夫子之事與劉先生細細詳談了一番。」
「本公子勸說劉先生知禮受矩,拜請劉先生與本公子一同勸諫叔父,再請叔父勸諫父王。」
「劉先生言說:昔子游(言偃)薦子羽(澹臺滅明)予孔子,因子羽狀貌甚惡,孔子以為材薄,但待到子羽跨江南遊廣播教化,孔子卻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是故,便是聖人也會有因言語、外貌等外在表現而取人的眼拙之時。」
「劉先生以為,劉先生出身之鄙薄,一如子羽之樣貌,故而劉先生不怪諸位夫子輕視劉先生,但劉先生卻教本公子曰:不當以出身論英雄,不當以樣貌論良莠。」
「教導過後,劉先生便與本公子一同尋得長安君,勸諫長安君為諸位夫子遊說大王。」
轅守忍不住嗤聲道:「無賴子也配自比子羽?」
澹臺滅明(字子羽)之名少見於史書,卻在江南民間和諸多南方諸侯的陪葬品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曾經的江南之民被中原人視作蠻夷,言語之間儘是鄙薄。
但被孔子不喜的澹臺滅明卻獨自跨江前往江南,在鍾陵山(今南昌周邊)廣收門徒三百,在江南地點燃了儒家思想和禮制仁義的火種。
澹臺滅明的三百門徒也秉承著澹臺滅明的思想,深入江南各地開枝散葉、傳授學問,不止聞達於江南諸侯、促成了江南儒學的誕生,更是漸漸改變了江南之民的風俗習慣和言行舉止。
這是連嬴政一朝君臣都倍感艱難的重任!
這是連孔子聽說之後都忍不住慨嘆連連、倍感錯看賢才的偉業!
劉季自比澹臺滅明?
憑他也配?!
但淳于越卻是肅然發問:「這些話都是劉季自己說的?」
嬴扶蘇認真點頭道:「此皆乃劉先生所言也!」
淳于越沉默數息後,方才沉聲道:「此子心思,太過深沉!」
這是一個無賴子能說出來的話?
要麼,這句話是別人教給劉季的,也即意味著劉季是因旁人的指使才來接近嬴扶蘇。
要麼,劉季那無賴子的表象就只是他的偽裝。
無論真相是前者還是後者,都由不得淳于越提起十二萬分警惕!
淳于越毫不猶豫道:「公子且先回宮,臣要立即回府。」
嬴扶蘇趕忙道:「本公子已在宮中設宴,為諸位夫子洗塵!」
淳于越搖了搖頭,沉聲道:「現在不是洗塵的時候。」
「臣要立刻回府沐浴更衣,以便入宮面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