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大丈夫唯願捨生取義!你項燕憑什麼瞧不起本將?
下邳衙署之內一片寂靜。
每一名將領內心都積存著不知多少話語。
每一名將領都懷揣著各色心思。
但每一名將領都只是面面相覷、沉默無言。
祝融大神在上!大水大神在上!
我們只是本本分分的率軍出征而已。
怎麼就被捲入大位之爭了?
這種級別的大事,也是我們有資格參與的?
氣氛沉默了十餘息後,昭願方才開口:「國之大事,末將無權置喙。」
「末將會將今日事原封不動的上稟族長!」
景禮也緊跟著開口:「此事事關重大,末將唯有上稟族長方才能定奪!」
其他族長不在軍中的貴族也紛紛點頭,根本不敢對此發表任何意見。
項燕笑了笑,看向景禮、昭願等人輕聲發問:「諸位,就不想做族長嗎?」
景禮心臟猛然一顫。
眾所周知,景氏族長的嫡長子景頗跑去了秦國,景氏繼承人的位置空懸。
那他景禮為何不能爭一爭族長之位?
景氏族長的身份,可不弱於楚王幾分啊!
然而就在景禮心生嚮往之際,昭願毫不猶豫的怒聲質問:「上柱國意欲離間我昭氏子弟乎?!」
景禮頓時定住心神。
景氏族長的位置確實讓人心動。
但景氏內務,還輪不到外人插手!
景禮當即肅聲而喝:「上柱國,您逾矩了!」
項燕輕笑頷首:「是本將失言。」
「只是,時機不等人啊!」
「我大楚的未來,盡數著落於諸位手中!」
屈桓憤聲而喝:「大楚的未來,還輪不到你項燕來抉擇!」
一甩披風,屈桓闊步而去。
眼見屈桓離去,景禮眾將也迅速拱手拜別。
看著瞬間空蕩的衙署,熊留輕聲一笑:「一切皆如上柱國所料!」
項燕也輕輕頷首:「除屈桓之外並無人直接駁斥,這已是最好的結果。」
「餘下的事,非是末將有資格處置的。」
「還當勞閩安君主動接觸各族,獲得各族的支持。」
「如此,則大事可成也!」
熊留微微皺眉:「然,本君應與屈氏並無舊怨,屈桓卻似是堅決牴觸本君登基。」
「屈氏乃是四百年大族,於我大楚根深蒂固、枝繁葉茂,影響力極大。」
「屈氏,恐會為本君登基之阻啊!」
項燕耐心解釋:「屈副將今日之所以暴怒,多是因屈氏食邑散落於淮河南岸,本將對換疆域之策利於別族,卻大不利於屈氏。」
「本將自會去遊說屈副將,勸說屈副將不以一家事而誤了一國事。」
聽項燕這麼說,熊留頓時放心了很多。
最讓政客頭疼的,就是理想主義者。
只要屈桓所求是利益,那就有的談。
熊留肅然拱手:「上柱國臂助之情,本君此生必不敢忘!」
「待本君登基,定會許上柱國以令尹之位!」
項燕也肅然拱手還禮:「末將,拜謝!」
一場關乎楚國命運的會議只維繫了短短一刻鐘便迅速結束。
一名名將領奔回營帳,將族中將領盡數匯聚而來商討對策,並將此事上稟族中。
然而屈氏族人卻始終沒等到屈桓的召集。
當項燕走進屈桓的營帳時,看到的就是獨坐於案幾之後,正以縑帛濾酒的屈桓。
「上柱國,坐!」
頭也不抬的招呼了一聲,屈桓將過濾好的酒水倒入酒爵,又將酒爵推到了項燕面前。
項燕接過酒爵,遙遙一敬:「多謝。」
屈桓終於抬起頭看向項燕,待看到項燕飲酒,屈桓淡聲開口:「酒里有毒。」
屈桓用最平靜的聲音說出了最炸裂的話語。
但項燕拿著酒爵的手卻沒有一絲顫抖,甚至喝盡了爵中酒!
「此酒,甚甘!」項燕洒然而笑:「本將還以為屈族長會因本將不請而自取美酒著惱!」
「卻未曾想,屈族長如此大氣!」
屈桓看向項燕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複雜:「知道此酒有毒,還要飲?」
項燕笑而搖頭:「本將本就活不長了。」
「只要這酒中毒物不是飲之即死,那本將飲之何妨?」
項燕知道屈桓想提醒他什麼。
但項燕又何嘗看不清自己的處境?
倘若闔閭城破了、下邳城也破了,楚國大敗將亡。
作為促成此次大敗的主導者,項燕只能以死謝罪!
倘若闔閭城沒破、楚王啟活過此戰、楚國大獲全勝。
楚王啟怎麼可能放過項燕?項燕只能以死謝罪!
倘若闔閭城破滅,項燕依照軍略占據魯地、扶持熊留登基,項燕的結局會好一些嗎?
當然不!
以熊留的性子,他不可能放任一名可以左右王位的將領活下去,項燕依舊唯有一死!
那若是楚王啟或熊留的腦子殘了或是實力不夠,機緣巧合之下留了項燕一命,項燕能活嗎?
依舊不!
接連扶持楚王啟和熊留登基,徹底暴露了項燕在楚國掌控的權力和影響力。
小小楚國容納屈、景、昭三個大族已經很擁擠了,屈、景、昭三族絕不會允許項氏在項燕的帶領下成為能與屈、景、昭並肩的大族,必定會拼盡全力撲殺項燕!
不管此戰最終的戰果是什麼,項燕都必死無疑!
屈桓看向項燕的目光愈發複雜:「值得嗎?」
項燕沉默數息後,方才堅定的回答:「值得!」
「當今大楚已處於風雨飄搖之際。」
「若是能抓住此戰機會,我大楚不說復興,至少還能繼續苟延殘喘數十載。」
「但若是錯過了此戰機會,不出十年,甚至可能就在三五年內,我大楚必亡!」
「以本將一人性命,換取大楚數十載國祚,如何不值得?」
身為項氏族長,項燕選擇對屈桓坦白,以此換取項燕死後屈、景、昭三族對項氏的幫扶。
身為父親,項燕要去為他的嫡長子以及太多戰死沙場的項氏子弟復仇!
不惜一切代價!
屈桓也為自己斟滿一爵酒,而後一飲而盡。
苦酒入喉,屈桓輕聲一嘆:「我泱泱大楚,怎會淪落如斯!」
項燕沒有回答屈桓的問題。
因為兩人都很清楚,當他們輔助楚王負芻明殺楚王悍,楚國脆弱卻維繫了數百年的君臣遊戲規則便已被徹底打破。
楚王啟、熊留等一名名王室血脈心中的野望被勾起,各大族對利益的貪求暴漲,楚國內部鬥爭烈度陡然加劇,潘多拉的魔盒再難閉合,方才造就了今日困局!
可就算是知道,又如何?
即便再一次回到數年前,他們依舊會幫助楚王負芻殺死楚王悍。
以此來維護屬於他們這些大族的利益!
項燕將手中酒爵向前推了一些:「效仿去歲秦國舊事,以一王鎮國都、一王游於外,消耗牽扯敵軍、對換疆域求存,這是本將唯一的破局之策。」
「為我大楚不再沉淪,為我大楚得以重振。」
「屈兄,可否助本將一臂之力?」
屈桓沉默許久後,為項燕斟了半爵酒,認真的回答:「屈氏不會明確支持熊留。」
「但屈氏也不會成為上柱國的阻礙。」
屈桓敬佩項燕的決絕。
但屈桓卻不想成為項燕那樣的人,更不希望成為楚王的眼中釘。
屈桓也不在乎楚王是熊啟還是熊留,只在乎他屈桓是否依舊是屈氏族長,屈氏是否依舊是楚國大族!
項燕飲盡爵中酒,拱手一禮:「這就夠了。」
「餘下的路,還需要勞屈兄並諸位袍澤砥礪前行。」
「此等亂事,由本將一人擔負便是。」
話落,項燕長身而起。
屈桓視線跟隨項燕一同抬高,聲音複雜的說:「酒中無毒。」
「唯願上柱國安康。」
項燕爽朗而笑:「大丈夫何懼一死?」
「唯願捨生取義而已!」
「若屈兄有心,代本將多多看護一番項氏子弟便是。」
屈桓也長身而起,拱手一禮:「一定!」
——
城外秦齊聯軍依舊每日例行攻城,喊殺不休。
城內楚軍卻在守城、葺城之餘,開始壘土築台、籌備各色禮器。
下邳城周邊的氣氛突然詭譎了起來。
這詭譎的氣氛甚至以下邳城為起點,向整個楚國擴散而去!
八月二十日。
隨著最後一批詔安軍將筐中黃土傾倒在塹壕之中,橫亘於秦齊聯軍和闔閭城之間的溝壑終於被填出了足夠大軍閃轉的空間。
然而秦齊聯軍的將領們卻都笑不出來。
「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攻城了?」
遙望那踩實土壤後飛奔而回的詔安軍,棠咎的心情很是忐忑。
司馬闖焦躁的說:「本將本以為我軍大軍壓境,楚國必定上下惶惶,迅速退軍。」
「我軍即便攻城,也無須我軍將士真正沖向城牆,只需要做做樣子就好。」
「可為何!」
「時至今日楚軍仍不撤軍?!」
同樣的疑惑縈繞在每一名齊國將領的心頭,更縈繞在嬴成蟜心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本將判斷不清敵國朝政也就罷了,連王翦都判斷錯了?
但不應該啊!
本將都已經重兵威脅闔閭城這麼久了,他項燕憑什麼一動不動?!
瞧不起本將?
你項燕憑什麼瞧不起本將?!
嬴成蟜猜不到項燕的想法,更梳理不清楚國那複雜的朝堂關係。
嬴成蟜只知道,戰局已經把他逼向了一條死胡同!
深吸一口氣,嬴成蟜揮手召來蘇角,低聲吩咐:「令你部兵馬加快速度。」
「本將會領我軍袍澤為你部爭取機會。」
蘇角肅然拱手:「唯!」
揮手令蘇角退去後,嬴成蟜高聲喝問:「都尉王攀何在?」
王攀上前一步,肅然拱手:「末將在!」
嬴成蟜發問:「投石車可已就緒?」
王攀肅聲道:「我部已打造投石車四十架,飛石六千枚。」
「隨時可以聽由主帥調遣!」
嬴成蟜略略頷首,沉聲下令:「令!」
「調投石車二十架往闔閭城西北門外。」
「調投石車二十架往闔閭城西門外。」
「五方兵馬一同向前。」
「擂鼓!」
「蟻附奪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