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下豈有四十歲孩童乎!

  第42章 天下豈有四十歲孩童乎!

  熊啟眉頭緊鎖,怒聲呵斥:「爾怎能如此侮辱孝文王!」

  韓倉拱手再禮:「非是本官侮辱孝文王,而是民間謠言如此。」

  「除了言稱嫪宦丞是孝文王私生子之外,民間還有諸多謠言。」

  「有人聲稱先王實乃華陽太后親子,只是為保先王不因宮闈爭鬥而死才寄養於夏太后身下。」

  「有人說王上的生父乃是趙王,一旦王上加冠便會以秦王的身份宣布投降,從此大秦就會併入趙國。」

  「亦有人傳言,王上其實是女兒身,只是為了順利繼位才瞞了世人二十餘年!」

  聽見這番話,朝中群臣滿臉都是荒謬,嬴政都快繃不住了。

  寡人其實是女兒身?

  開什麼玩笑!

  你家女兒長鬍子啊!

  再想想之前嫪毐所說的謠言,群臣突然感覺可以接受了。

  嬴政都可能是呂不韋的私生子了,那為什麼不能是趙王的私生子呢?就算是女兒身也是有可能的嘛!

  拋開事實不談,一切皆有可能!

  嬴政無語搖頭:「何其荒謬!」

  呂不韋沉聲怒喝:「這些人眼中可還有半點王室威儀?」

  「怎敢如此編造謠言中傷王室!」

  嫪毐心中一跳,當即發問:「果真有此等謠言?」

  「為何臣下卻從未聽聞過!」

  韓倉撇了嫪毐一眼:「嫪宦丞未曾聽聞過這等謠言有何值得驚訝的?」

  「便是王上與相邦在今日之前也未曾聽聞過嫪宦丞所言的謠言。」

  「爾不過是南宮宦丞,平日裡一心侍奉著王太后,有何時間與能力去調查?」

  剛剛嫪毐自己說的話,又被韓倉還給了嫪毐。

  嫪毐死死的盯著韓倉:「這謠言究竟是民間所傳的謠言,還是韓上卿為泄心中之憤而編造的一家之言?!」

  韓倉坦然的雙手一攤:「諸多謠言,難道皆是本官一家之言?」

  「此等關乎社稷之事,怎能偏聽偏信?」

  「臣諫言,徹查!」

  嫪毐心臟一顫,眼中儘是不敢置信。

  嫪毐萬萬沒想到,韓系外戚不止沒有解釋、反打,反倒是順水推舟了一波,編造出了新的謠言。

  嫪毐已經可以確定,韓系外戚掌握了闢謠的正確姿勢。

  那就是編造出更多、更離譜的謠言!

  這大大超出了嫪毐的意料之外,更讓嫪毐準備好的布置成了笑話!

  高台之上,嬴政心中猶疑。

  呂不韋讓徹查,韓系外戚讓徹查,那這個謠言究竟是誰人所傳?

  缺乏大量信息的嬴政即便腦子再聰慧也無從判斷,便沉聲開口:

  「既然諸位愛卿皆諫言徹查,那便徹查!」

  「傳寡人令!」

  「著相邦呂不韋、御史大夫熊啟、治粟內吏韓倉、上將軍王翦……徹查徹查此謠言從何而來、因誰而起、何人編造。」

  「內史趙肆、北宮宦丞蔡暢、侍郎蒙恬、侍郎李斯……以為驅使。」

  「凡有敢阻礙者,視作謀逆,可立斬之!」

  聽到嬴政的安排,孫希的雙腿有點打顫。

  三公出動了兩位,三上將出動了一位,九卿出動了四位,內史等地方官傾巢而出!

  再看看調動的人員名單。

  呂不韋一系、華陽太后一系、韓系外戚、嬴氏宗親、中立派、新晉軍功貴族全數出動。

  侍郎、宦丞的官職都不高,卻都是嬴政真真正正的親信。

  這次調查的待遇已經拉高到不能再高了!

  孫希根本不敢奢望自己做的那些事能逃過這些人的耳目,不由得向嫪毐投去求助的目光。

  嫪毐卻安坐如山,一句話都沒多說。

  一眾朝臣轟然拱手:「臣等遵命!」

  嬴政略略頷首:「勞煩諸位愛卿了。」

  「餘下諸位愛卿也先往偏殿歇息。」

  群臣散去。

  嬴政直接從後門離開御書房,沉聲吩咐:「去華陽宮。」

  嬴政已經基本確定了呂不韋和嬴成蟜的立場,現在他急需確定華陽太后的立場,並獲得華陽太后的幫助。

  駕車的中車宦者趙高低聲上稟:「王上,韓夫人現下正在華陽宮中。」

  嬴政目露笑意:「如此更好!」

  呂不韋則是在走出御書房後的第一時間找到了嫪毐。

  將嫪毐叫到僻靜地,呂不韋雙眼緊緊的盯著嫪毐:「你究竟要作甚!」

  嫪毐笑著拱手:「臣下不知呂相所言何意。」

  「臣下身為南宮宦丞,自當為王太后分憂。」

  「如今王太后被謠言困擾,臣下怎能不上稟此事,求王上為王太后解憂?」

  呂不韋迫近一步,雙眼緊緊的盯著嫪毐,低聲開口:「本相知道,這謠言乃是你傳出來的。」

  「伱難道不知這謠言對王太后有多大的傷害嗎?」

  「你究竟意欲何為!」

  嫪毐也抬起頭,玩味的看著呂不韋:「呂相,現在為王太后考慮,是不是有點晚了?」

  「這是王太后的意思,還請呂相配合。」

  呂不韋當即駁斥:「不可能!」

  「趙姬瘋了,你也瘋了不成?」

  嫪毐也迫近一步,鼻尖近乎要貼住呂不韋的鼻尖,低聲威脅:「相邦也不想你與王太后私通之事被王上所知吧?」

  呂不韋雙眼之中儘是冷然:「你在威脅本相?」

  嫪毐笑了笑:「不敢。」

  「但您也知道,王太后心性爛漫,無所顧忌,沒人知道她什麼時候能說出什麼話。」

  「今次過後,臣下便意欲帶王太后往雍城定居,再不干擾相邦和王上。」

  呂不韋微微皺眉:「這與你傳謠有何干係?」

  嫪毐沒有正面承認,只是給出了自己的需求:

  「長安君反叛,微臣以主將之身出戰,得軍功而回,封侯爵,以雍城為封地。」

  呂不韋斷聲拒絕:「不可能,雍城乃秦王室宗祠所在,怎麼可能分封出去!」

  嫪毐退了一步:「最低一郡之地,若是再少,那相邦便親與王太后商議吧。」

  呂不韋沉吟片刻後,終於下定決心:「拿到封地之後立刻離開咸陽城,再也不許回來。」

  「再讓王太后手書一封,允許王上儘快加冠!」

  嫪毐欣然拱手:「唯!」

  又與嫪毐商定了細節,呂不韋輕聲一嘆,等在了御書房後門。

  一個時辰後,呂不韋終於看到嬴政乘車而回,當即拱手:「拜見王上!」

  嬴政邁步下車,扶起了呂不韋:「仲父多禮。」

  「裡面請。」

  重新在御書房坐定,呂不韋拱手一禮:「關於方才嫪毐所言之謠言,臣已經有所了解。」

  嬴政正坐於軟榻之上,認真的看著呂不韋:「願聞其詳。」

  呂不韋誠懇的看向嬴政:「謠言乃是長安君所傳!」

  「長安君傳播謠言是為謀反,請發兵滅之!」

  嬴政沉默許久後,突然一笑:「是王弟嗎?」

  「寡人初聽這謠言時還以為這謠言是相邦所傳呢。」

  「畢竟相邦乃寡人仲父,且相邦對寡人確實如父一般。」

  呂不韋心中發苦,對著嬴政轟然下拜:「臣,不敢!」

  「亦請王上莫要再說這等誅心之言!」

  「臣,萬死難辭其罪,更愧對先王在天之靈!」

  嬴政淡淡的看著呂不韋:「仲父不敢嗎?」

  「為殺王弟,仲父已無所不用其極,還有何不敢!」

  呂不韋趕忙解釋:「此非臣所為!」

  嬴政平淡的開口:「嫪毐乃是得仲父舉薦而入宮。」

  按照大秦的官場制度,呂不韋是嫪毐的舉薦人,二人之間有著極其緊密的關係。

  現在嫪毐的官職又不高,嫪毐做事,呂不韋又怎能不知呢?

  可是呂不韋根本無法解釋個中緣由!

  沉默半晌後,呂不韋只能直指核心:「王太后言稱,只要大王允了此事,王太后便移架雍城,於雍城等待大王加冠!」

  嬴政心臟一跳:「母后允許寡人加冠了?!」

  加冠,是嬴政一直以來的期望。

  不加冠,嬴政在法統和大義上就都沒有實際權力。

  即便嬴政已經有了充足的能力、才幹和人手,各方勢力依舊可以名正言順的將他視作傀儡。

  因為他還是個孩子!

  兩年前嬴政就令心腹在朝堂上替他提議加冠,卻被趙姬一句『他還是個孩子』給堵了回去。

  現在,趙姬終於同意了嗎?!

  呂不韋點了點頭:「只要王上宣布長安君謀反,並指派嫪毐為主將,率軍平亂,以侯爵之位賞之。」

  「王太后即刻便會下令准大王加冠,並移架雍城。」

  嬴政心中的熱切被瞬間澆滅,雙眼定定的看著呂不韋,眸光中滿是不解和遺憾:

  「仲父,你要讓寡人用王弟的命來換寡人加冠?」

  「在仲父眼中,寡人便是如此冷血無情之人嗎!」

  嬴政明白,呂不韋也明白,現在的嬴政是困於籠中的。

  這座籠子的名稱,叫感情。

  嬴政會為了感情而與各方勢力鬥爭,做出種種不符合他利益的非理性行為,只為挽救嬴成蟜的命!

  一旦這座籠子破裂,嬴政就會成為出籠的野獸。

  今日嬴政可殺嬴成蟜,明日嬴政便可殺呂不韋,後日便可殺趙姬!

  嬴政不理解,呂不韋他怎麼敢主動破壞這座籠子啊!

  呂不韋躬身拱手:「至智棄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

  嬴政喝問:「寡人若不准,王太后便不准寡人加冠?」

  「天下豈有四十歲孩童乎!」

  呂不韋反問:「這天下豈有二十一歲之孩童乎?」

  「有!」

  「便是王上!」

  嬴政默然。

  二十歲就本該是嬴政加冠的年紀,卻被趙姬所毀。

  趙姬既然能阻礙嬴政一次,就能阻礙嬴政無數次!

  不加冠,救不了嬴成蟜。

  加冠,卻需要先犧牲嬴成蟜。

  這讓嬴政陷入長久的猶豫之中。

  呂不韋輕聲一嘆,拱手再勸:「王上,准了吧。」

  「為了更偉大的大秦!」

  嬴政閉上雙眼,回想起一個時辰前與華陽太后和韓夫人交談的一幕幕,終於用微不可查的聲音開口:

  「寡人准許發兵討伐王弟。」

  「但寡人絕不承認王弟謀反!」

  「討伐的理由,你們自己去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