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既怕兄弟過的苦,又怕兄弟開路

  第288章 既怕兄弟過的苦,又怕兄弟開路虎!

  嬴政已和嬴成蟜相處十餘載,卻從未見過嬴成蟜如此憤怒的樣子。

  哪怕是三年前呂不韋欲置嬴成蟜於死地,嬴成蟜都沒有這般憤怒過。

  但現在,嬴成蟜卻氣的頭髮都蓬起來了!

  真·氣炸毛了!

  嬴政趕忙安撫:「王弟息怒!乃兄都未曾動怒,你何必如此憤怒?」

  誰承想,嬴成蟜的怒氣更盛,雙眼瞪圓的看著嬴政:「大兄為何不怒?」

  「燕丹之舉難道不值得憤怒嗎!」

  嬴成蟜與嬴政的關係已經夠親密的了。

  但即便如此,嬴成蟜也不會直呼嬴政的名字。

  在嬴成蟜看來,這是對長兄、對君王最基本的尊重!

  嬴政沉默數息後,輕聲開口:「弟可記得兄剛回返咸陽之態?」

  嬴成蟜強壓怒氣,點了點頭:「自不會忘。」

  那時的嬴政和現在的嬴政判若兩人!

  明明比嬴成蟜還大三歲,卻比嬴成蟜更為瘦小,且面帶菜色、雙頰凹陷,只有雙眼蘊著的光彩才能看出幾分雄主的影子。

  二人站在一起時,好像嬴成蟜才是大兄一般。

  嬴政的聲音中多了幾分追憶之情:「昭襄王五十年,我大秦背盟伐趙,趙孝成王欲殺先王以泄憤。」

  「先王得呂不韋之助,持重金賄城門衛得以脫身,然,兄與母妃卻被留在了邯鄲。」

  「兄先於外大父(外祖父)府上暫避,後被舅父告發,交母妃與兄於孝成王。」

  「萬幸彼時先王已是太子,兄也已是秦太子之子,故而趙孝成王未殺兄與母妃,而是將兄與母妃如囚徒般困於邯鄲宮的一處小院之內。」

  「餐僅粟米,醬菜皆無。」

  「衣僅兩件,無所更換。」

  「唯外大父偶爾求得宦官相助,方才能得些許菜肉可食。」

  嬴成蟜聽的心口疼。

  嬴成蟜二世為人,卻從來沒在飲食上受過委屈。

  就算吃的再差也不至於只能幹嚼帶殼的粟米!

  但嬴成蟜知道,嬴政說的都是實情。

  無論是後世的史料還是嬴成蟜親眼所見,都說明嬴政幼年時期營養嚴重不良!

  嬴政卻露出了一絲笑意:「於彼時,燕丹亦在邯鄲為質,且已是燕國太子,為趙王看重。」

  「聽聞了兄的事後,燕丹拜請趙孝成王准許兄可以走出那座囚籠,在邯鄲宮中轉一轉。」

  「又時不時提菜帶肉的來看望乃兄,更為兄去申斥那些欺辱兄的宦官宮女。」

  「雖然兄被困於方寸之地,卻對兄無半點鄙薄。」

  「兄問燕丹,吾當何以報?」

  「燕丹卻言,待到他日我等各自為王,切莫忘了今日情誼,莫要互相開戰便是。」

  「兄答應了,兄也一直記著!」

  嬴成蟜多多少少理解了嬴政和燕丹之間的感情。

  彼時的嬴政只是昭襄王百餘名曾孫中最不受看重的那一個。

  他被祖父無視、被父親拋棄,與母親一起被敵國君王像囚犯一樣關在小院裡。

  身邊所有人都因兩國戰爭而對嬴政滿心仇視,令得嬴政受盡了委屈。

  在那般絕望的境地,未來燕王大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卻對嬴政伸出了援手。

  他幫嬴政說好話,為嬴政爭取自由活動的空間。

  他給嬴政帶肉帶菜補充營養,成為嬴政唯一可以平等傾訴、交流的人。

  但他卻不要求嬴政給予實質性的回報,更不要求嬴政伏低做小,他只是想和嬴政交朋友,他也成為了嬴政唯一的朋友!

  即便是在問到該如何報答他時,也只是約定若他日皆為王,依舊要保持著今日的友誼。

  嬴政誠懇的看著嬴成蟜:「昔日,乃兄只是一名為王所棄的公孫,燕丹卻是燕國的太子。」

  「燕丹不因乃兄身份低微而鄙薄乃兄,仍願與乃兄為友。」

  「今日,乃兄身為秦王,燕丹依舊是燕國的太子。」

  「兄難道就要因為身份的差距而厭棄燕丹,不與燕丹為友嗎!」

  對於嬴政而言,燕丹或許就是他幼年時期的那抹白月光,那抹照亮了他昏暗人生的光!

  嬴成蟜會因為燕丹的無禮而憤怒。

  但嬴政在見到燕丹依舊灑脫如故時卻鬆了口氣。

  尊崇他、畏懼他、討好他、抨擊他的各國臣子已經夠多了。

  但朋友,嬴政只有這麼一個!

  嬴成蟜輕聲一嘆:「弟不會再因燕丹行舉不端而拔劍了。」

  「既然大兄以燕丹為友,那麼只要燕丹所行所止不超過友人範疇,弟皆不會動怒。」

  嬴政滿意頷首:「甚善!」

  嬴成蟜沉聲道:「但燕丹於兄僅是幫扶之情,卻非救命之恩。」

  「弟以為,燕丹與大兄之間的友誼乃是私人友誼。」

  「若燕丹憑此誼而欲改國之大勢,卻是過於荒謬!」

  嬴政沉默數息後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輕聲道:「乃兄與燕丹曾約曰:若他日各自為王,秦燕必不攻伐!」

  嬴成蟜笑了:「然今兄已為秦王,燕丹卻非燕王!」

  「若欲實現大兄與燕丹昔日的約定,怎麼也得等燕丹當上燕王才是!」

  嬴政抿了口溫熱的酒水沒有說話。

  很多話,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嬴成蟜繼續說道:「但燕丹卻不一定會如此想。」

  「弟曾見過這樣一種人,他們在面對日子過的沒有自己好的友人時,會慷慨解囊、拔刀相助,更不會有半點鄙薄看輕,可謂仗義豪爽。」

  「然,若是友人的日子過的比他們好,甚至是好了很多,他們卻會由此心生不滿,甚至是轉而生恨!」

  「依弟之見,燕丹或許便是此等人。」

  「大兄有意去充任昔日燕丹的角色,去照顧燕丹。」

  「燕丹卻不一定願被大兄照拂,甚至略有不順便以為大兄在折辱他!」

  既怕兄弟過的苦,又怕兄弟開路虎。

  這算不上什麼惡人行徑,實乃人之常情。

  曾經需要靠自己接濟才能吃上肉的小老弟,現在卻成了國家最高領導人。

  曾經是老大哥的自己卻需要來求小老弟幫忙,因為自己、自己的家眷、自己的國家能否存在全都要仰小老弟的鼻息決定。

  如此巨大的身份轉變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

  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妥善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去維持住昔日的友誼或將昔日的友誼利用到最大化。

  嬴政失笑:「王弟,你莫不是在教兄如何分辨人心?」

  嬴成蟜雙手一攤:「弟確實不如兄那般能看懂人心,也不如兄那般熟悉朝堂。」

  「但弟有一種直覺。」

  「大兄與燕丹終將決裂,甚至產生比尋常人更深的仇恨!」

  「若是他日燕丹遣刺客來刺殺大兄,弟半點都不驚訝。」

  燕丹與嬴政的幼年交情甚少見於史料。

  但《荊軻刺秦王》這篇文章可是高中必備課文,嬴成蟜豈能不知!

  嬴政沉默許久後,輕聲道:「未來難料。」

  「但至少現在,燕丹是兄之友也!」

  嬴政沒有反駁嬴成蟜的話。

  嬴政經歷過低谷也抵達過巔峰。

  對於人心的變化,嬴政看的比嬴成蟜更透徹。

  吸了口氣打起精神,嬴政溫聲道:「弟先回府休息吧。」

  「過上幾日,燕女便至也。」

  「屆時弟就又該忙起來了。」

  嬴成蟜扁了扁嘴:「兄要趕弟走?」

  嬴政笑罵一聲:「不然還要兄看著你與燕丹繼續爭吵不休嗎!」

  「兄生怕兄一個看護不住,伱便已持劍上前,親斬燕丹矣!」

  「快些回去休息!」

  嬴成蟜不情不願的下了馬車,翻身上馬向長安鄉狂奔而去。

  遙望鐵青著臉離去的嬴成蟜,李信輕聲一哼。

  現在知道本將昔日是什麼感受了吧!

  歡迎隊伍中少了嬴成蟜,歡迎的氣氛卻越發熱烈了起來。

  這不只是因為嬴成蟜和燕丹之間的敵意,更是因為嬴成蟜的戰績。

  哪個燕人在面對一戰擊潰燕軍十萬主力、逼得前任相邦將渠自刎的大將時能笑的出來啊!

  及至天色漸晚,燕國的使臣們才被姚賈安排去休息。

  大殿之內僅剩嬴政和燕丹二人。

  舉起酒爵走下高台,嬴政坐在了燕丹對面。

  燕丹見狀滿意的舉爵邀飲:「飲勝!」

  嬴政也笑而舉爵:「飲勝!」

  滿飲爵中酒,燕丹慨然道:「真想回到小時候啊。」

  「回到那無憂無慮的時光里。」

  嬴政笑而不語。

  對於嬴政而言,他值得追憶的童年記憶可真是太少太少了。

  燕丹突然發問:「還記得邯鄲宮中那個高高瘦瘦如枯松般的永巷丞嗎?」

  嬴政當即道:「怎會忘記!」

  那名永巷丞沒少收取嬴政外祖父送上的好處,卻經常收錢不辦事,每每見得送給嬴政的肉食、綢緞都會據為己有,否則嬴政的童年也不至於那麼悲慘。

  燕丹笑道:「此次燕趙合盟,兄百般阻止無果,便趁此機會向趙王討了此人。」

  「此番兄來秦為使,也將此人帶來了秦國,將交於政弟處置!」

  嬴政頗有些感動的舉起酒爵:「勞煩丹兄還記得此事。」

  燕丹爽朗大笑:「那人昔年可是沒少欺辱你我。」

  「兄怎會忘卻!」

  一件又一件童年往事被說出,一爵又一爵酒水被灌入腹中,燕丹的臉也越來越紅。

  最終,燕丹放下酒爵輕聲一嘆:「而今,時過境遷,政弟已是秦王,威震天下。」

  「卻不知政弟可還記得當年你我的約定否?」

  嬴政的笑容緩緩收斂,卻還是頷首:「自然記得。」

  「若他日各自為王,秦燕必不攻伐!」

  燕丹一拍案幾,暢快大笑:「不錯,就是這個約定!」

  「政弟可願履約否?」

  嬴政認真的說:「而今秦燕已經休戰,更已結盟。」

  「並無兵鋒之憂。」

  燕丹搖了搖頭:「你我皆已非孩童,該當知盟約是什麼。」

  「天下諸國約定之盟何止數萬!」

  「但有幾條盟約能一直存在?」

  「一條也無啊!」

  燕丹直直的看向嬴政:「政弟,兄問的不是秦燕,問的是你!」

  「你可願遵守承諾,此生不伐燕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