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我也不想送死,但他叫我知己啊!
大梁城外。
嬴成蟜立於指揮台,目送魏咎所部殺回大梁城後沉聲開口:「傳令都尉岑邊。」
「令其給本將一個解釋!」
傳令兵還沒爬下指揮台,十餘名將領就策馬狂奔而來。
「將軍!」岑邊在指揮台下乾淨利索的翻身下馬,動作連貫絲滑的直接跪地稽首:「末將未能攔住魏軍水師。」
「請將軍治罪!」
嬴成蟜怒喝:「滾上來!」
岑邊慚愧的『誒』了一聲,然後如靈活的猿猴般爬上指揮台。
待岑邊上台,嬴成蟜已經壓下怒火,沉聲發問:「此戰戰況如何?」
岑邊趕忙解釋:「我軍一千二百艘舢板、六千水師將士奉命分別埋伏於黃河和鴻溝之中。」
「待魏軍水師發現蒙將軍所部並駕舟回返後,我部前後二軍一齊殺出,前後圍困魏軍。」
「後……」岑邊無奈的說:「慘敗。」
「我軍毀去魏軍飛舟七十十,斬首六百餘級。」
「但我軍折損飛舟三百零七艘,陣亡袍澤兩千三百八十一人。」
嬴成蟜:???
你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轉折!
我怎麼聽不懂呢!
嬴成蟜肅聲發問:「率五倍兵力以埋伏姿態前後夾擊,計劃順利卻遭慘敗?」
「岑都尉,你給本將解釋解釋,這合理嗎!」
岑邊誠懇的說:「因為打不過!」
「根本打不過!」
「魏軍水師的艦船比我們的舢板更優良,魏軍也更善水戰。」
「反觀我軍將士一入船艙便嘔吐不止,艦船搖晃後就無法立足了。」
「便是七八艘我軍舢板圍困住一艘魏軍飛舟,我軍也難以取勝啊!」
岑邊正要指揮大軍包抄呢,結果就看見麾下將士全都趴在船邊嘔吐不止。
這怎麼打?
沒法打!
回想起在水面上時的無力感,岑邊苦澀的拱手一禮:「末將非是推卸罪責,只是末將實在不善水戰。」
「懇請將軍治末將之罪,罷末將水師都尉之職!」
「末將寧可去做個材官(基層步兵),繼續為我大秦衝鋒陷陣!」
嬴成蟜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本將明白了。」
雖然大秦地處西北,境內河流較少,但大秦其實也是有一支水師的。
可惜,嬴成蟜所部此戰的任務只是牽扯敵軍兵力,王翦所部才是主力兵團,趙國才是主戰場。
再加上趙國境內又有漳水、唐河、滹(hū)沱河以及黃河等河流水系,所以大秦那支總量稀少、戰船老舊、士卒較寡的水師盡數調撥給了王翦所部。
嬴成蟜手中的水師全都是徵調於故韓地的民船!
若非嬴成蟜連駕船的船夫也一起徵調了,就嬴成蟜手底下這群旱鴨子估計連船都開不走,更遑論水戰了!
嬴成蟜沒得選。
他只能用五倍的兵力妄圖以數量補質量。
可惜,岑邊用他的實戰告訴嬴成蟜,質量上的差距不是數量可以彌補的。
此敗與岑邊無關,嬴成蟜即便心情不好也不能將火氣撒在岑邊身上。
雙手扶起岑邊,嬴成蟜溫聲勸慰:「岑將軍固然不善水戰,但岑將軍已是我軍除蒙副將外最善水戰之將。」
「切莫再說卸任這等話。」
「此戰之過,過在本將,本將自會上奏王上請罪。」
「請岑都尉先去休息,本將再撥羊百隻、酒二百壇以慰水軍袍澤。」
按照《軍爵律》的規定,岑邊這一戰戰損過重,將他的爵位和軍職全部填進去抵罪也不一定夠用。
岑邊自請為先登並非一句客套話,而是律法就會這麼判!
但現在,嬴成蟜幫他把這個罪抗了!
岑邊心臟一熱,千言萬語只化作拱手長揖:「拜謝將軍!」
又寬慰了岑邊幾句,岑邊才告辭離去。
待岑邊離開指揮台,都尉孟南沉聲道:「此戰暴露出了我軍水師的薄弱。」
「以龐將軍之能,必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末將以為,接下來龐將軍必定會以水戰為主!」
嬴成蟜略略頷首:「本將亦如此以為。」
「傳大匠曹冒、大匠齊艾!」
話落,嬴成蟜陷入沉吟之中。
半晌過後,曹冒和齊艾爬上指揮台,拱手一禮:「拜見將軍!」
嬴成蟜的思緒被打斷,抬頭髮問:「軍中有多少橐(tuó)龠(yuè)」
曹冒不確定的說:「應是有七八十個吧。」
橐龠便是這個時代的風箱,主要用於向冶煉爐中輸送空氣以增強火勢。
輜重營中確實有銅匠隨軍,但需要隨軍移動的特性讓輜重營無法承載大型冶煉爐,只能使用冶煉鍋對兵刃進行臨時修復,所以軍中橐龠並不多。
嬴成蟜當即下令:「將所有橐龠盡數撥付給水師。」
「你等再鍛造一些青銅箍卡在橐龠頂部。」
「另!傳令潁川郡郡守,將潁川郡的所有橐龠盡數運來軍中。」
曹冒不明白嬴成蟜為何要把用於打鐵的風箱送給水師,但投石車的成功已經讓曹冒對嬴成蟜有了信心。
將軍如此吩咐,一定有將軍的道理!
故而曹冒當即拱手:「唯!」
揮手令曹冒和齊艾退下,嬴成蟜繼續下令:「令!停止攻城!」
「輜重營繞大梁城修築圍城大牆,並於鴻溝之中築堤截水。」
「姜明所部後撤,保護輜重營。」
「投石車移至大梁城南北水門外十里,若無本將命令不得激發。」
「傳令潁川郡郡守,自潁川郡徵調民夫五萬奔赴戰場!」
「傳令……」
魏咎回返大梁城讓嬴成蟜的後續計劃全部失效。
一條條命令被嬴成蟜接連下達,秦軍全軍為之調動,為新的計劃站住陣腳。
輜重營更是掄起銅鍤,將一筐又一筐的泥土和石塊倒進鴻溝。
三天後。
戰場化作熱火朝天的工地,一支兵馬也自南方行進而來。
外黃縣縣令張耳遙望鴻溝,聲音肅然:「秦軍這是要堵死了大梁城水師出城之路!」
「怪不得王上令我軍突進南水門,接應水師出城。」
「若果真讓秦軍堵死了鴻溝,大梁城豈有反擊之力?」
張耳身後,門客劉季的目光卻是看向整齊列陣的秦軍,無奈吐槽:「以四萬兵馬強攻秦軍十七萬大軍。」
「此乃必死之舉!」
「禽獸尚且求存,我等又何故尋死?」
遊俠陳餘怒斥:「所以我等是人,而禽獸卻只是禽獸!」
「而今王上被困,國都陷入危難之境,我等身為大梁人士便是戰死沙場也必要護大梁城不失!」
劉季嘴皮子從不弱於人,面對陳餘的質問瞭然點頭:「所以我等不如禽獸唄!」
陳餘大怒:「伱……」
張耳沉聲道:「夠了!」
「此地乃是軍陣,豈能容你等吵吵嚷嚷?」
「亂了大軍士氣,看本官能否饒了你等!」
陳餘頓時壓住怒氣,拱手致歉:「是餘之失。」
「但這劉季也實在太過氣人!」
「他才是在亂我軍軍心!」
張耳溫聲道:「你我皆生於大梁城,而今大梁城被困,你我自當竭力救援。」
「但劉先生非大梁人士,甚至並非魏人。」
「他願意隨我等同來救援大梁城,乃是處於義氣!」
張耳轉而看向劉季,認真的說:「張某早已將劉先生視作知己。」
「張某亦知此戰兇險,但大梁城是張某的家鄉,保護大魏更是張某昔日主上信陵君的臨終囑託。」
「即便前路危險,張某也不會後退一步!」
「但張某不會強迫知己為張某赴死,張某願贈千錢為劉先生路資。」
「唯願明年今日劉先生能遙敬張某濁酒一壺。」
「如此,張某便是在九泉之下也可老懷大慰啊!」
如果是四十多歲的劉季,絕對會當場拱手告辭,跑路之前還不忘拿走張耳承諾的路費,甚至沒準還會從輜重營中再取點糧食。
但才十八歲的劉季正熱血任俠,更以信陵君為偶像。
張耳接連抬出了二人之間的情義和信陵君的臨終囑託,劉季哪還遭得住?
我也不想送死,但他叫我知己啊!
劉季當即一拍胸脯:「張兄厚待劉某,於危難之際劉某又怎能棄張兄而去?」
「張兄的家鄉就是劉某的家鄉,張兄的目標就是劉某的目標。」
「此戰,劉某必當奮勇!」
陳餘輕聲一哼:「倒也不算是個徹底的鼠輩。」
張耳笑而拱手:「如此,張某便先行謝過了!」
旋即張耳抬高聲調,朗聲開口:「諸位先生若有欲走者,張某絕不阻攔。」
「你我相識一場乃是緣分,引為知己便已是暢快,不負此生啊!」
張耳帶出的四千兵馬中有兩千七百餘人是縣兵,余者皆是張耳麾下的門客。
平日裡張耳好吃好喝的招待著,更有信陵君風範,為不少門客的楷模。
而今張耳有難,話又說的這麼熨帖,門客們哪怕是為了面子又豈能逃走?
千餘門客齊齊拱手:「我等願為張兄效死!」
張耳暢快大笑:「既如此,諸位先生便且隨張某殺盡秦狗!」
高舉手中長槍,張耳怒喝:「目標鴻溝兩岸,殺!」
張耳沒有動,張耳麾下的門客和縣兵已經發起衝鋒,口中高呼:
「外黃縣麾下,前來護駕!」
此刻的戰場頗為安靜,數千名門客縣兵的呼聲響徹戰場。
其他來增援的縣令不由得暗罵。
此地距離秦軍還有數百丈呢,誰能想到張耳現在就開始喊殺了?
結果,這麼好的露臉機會就被張耳搶過去了!
戰場上迅速響起嘈雜的呼聲:
「彭城縣麾下,前來護駕!」
「乘丘縣所部,奮勇殺敵!」
「吾乃襄陵縣縣令鄒運,將士們隨本官衝殺!」
各城援軍互不統屬,且都想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博取魏王增的青睞。
所以戰場上的魏軍一片混亂,相互之間完全沒有配合可言。
然而他們的出現終究讓秦軍的包圍圈出現了裂痕。
大梁城頭,龐煖毫不猶豫的下令:「令!」
「南城中門開!陳茂所部,出城掩殺!」
「水師於南水門後集結,命令一到即刻殺出!」
魏王增擼起袖子走到汾鼓旁,親自雙持鼓槌重重砸在鼓面之上。
「咚!咚咚咚!」
戰鼓擂響,魏王增嘶聲怒吼:
「大魏!萬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