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8章 這是來自豕夫的亡語!合著咱都是一夥兒的?
陸高試探著開口:「勝者,應該是秦國吧?」
「秦國得地得人,焉能說不上得勝?」
一眾將領都覺得李弘這句話的問題很大,誰說戰爭一定會有一方得勝呢?
兩敗俱傷的戰爭大家又不是沒打過。
更遑論秦國此戰雖然致使內部出現了些許問題,但終究還是勝了的。
李弘沒有在意眾將異樣的目光,緩聲開口:「在本將看來,代、燕、齊攻趙之戰,真正的得勝者乃是……」
「大王!」
「藉此一戰,大王除去了大量的家父舊部、你我袍澤。」
「秦長安君早早告知其會令地龍翻身於代,大王卻熟視無睹、任由代地遭受重創,以至於家父的諸多舊部家破人亡、哀嚎不止,更令得代地近乎於化作一片白地,家父的根基付諸一炬!」
「大王非但不願賑濟災民,還在地龍翻身之後便征走了代地所有青壯,而後又遷都於薊城,又拔擢涿蹋等諸多上谷郡、右北平郡權貴豪強進入朝堂,令毫無功勞的他們繼任了吾等那些犧牲的袍澤的官職,與吾等分庭抗禮。」
「昔日吾等可以力諫大王,大王不敢擅動家父分毫。」
「今日吾等的聲音在朝堂之中卻已經微不可聞,大王更是屢屢無視家父的正當請求。」
「昔日大王名為代王,但代國上下卻多尊家父。」
「今日大王卻以不知多少袍澤黎庶的血和淚為工具,徹底掌握了代國上下!」
聽著李弘的話語,帳內眾將心底發寒。
他們想要反駁李弘的分析,卻發現他們根本無法反駁李弘的話語。
事實就是,代、燕、齊攻秦之戰前,李牧在代國的威望遠高於代王嘉,是李牧願意讓代王嘉做代王,代王嘉才能做代王。
而在代、燕、齊攻秦之戰後,代王嘉在代國的威望已經遠遠高於李牧,是代王嘉願意讓李牧活著,李牧才能活著。
朝堂局勢的陡然轉換,其關鍵之處就在於一場代、燕、齊攻秦之戰和一場代地的地龍翻身!
而眾所周知的是,這場戰爭是代王嘉一力推動的,這場地龍翻身之所以沒能得到絲毫預先應對和震後賑濟,也是代王嘉一力決斷的。
這一切都讓所有將領沒法反駁!
李弘加重語氣下了結論:「大王,絕對不是大王表現出來的那般仁王。」
「大王乃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惜代價的梟雄!」
「而家父、本將還有在場所有袍澤,都是大王眼中那冰冷的代價。」
「一旦大王以為吾等對大王無用甚至是有害於大王,大王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殺死吾等!」
趙姜艱難的咽了口唾沫,訕訕道:「不、不至於吧?」
「本將是看著大王長大的。」
「大王自幼就被大儒譽為仁義君子,贊其品行高潔,這是趙國所有臣子將領都知道的事。」
「雖然此戰大王與胡賊合盟,但也是被逼無奈之選。」
「大王理應不至於那般殘忍冷酷、視吾等如草芥才是!」
趙姜沒說哪怕半句假話。
趙姜對代王嘉沒有忠誠可言,也隨時準備捲鋪蓋走人,但那是出於國力和利益的考量,不代表趙姜對代王嘉本人有負面的看法。
作為趙國王室子弟,趙姜說是看著代王嘉長大的絕不為過。
就算是趙姜自己看走眼了,難道趙國君臣也全都看走眼了嗎?
李弘目光轉向趙姜,沉聲發問:「誰人贊大王為仁義君子?」
趙姜略一回憶便開口說:「自是大王昔日的夫子公孫惑、南宮漾等諸位大賢。」
李弘追問:「昔年大王被趙王無由下獄,諸多仁人義士齊心合力救出大王,其中就有公孫惑、南宮漾等人。」
「公孫惑為護衛大王逃出邯鄲而戰死於邯鄲城內。」
「南宮漾且戰且退一路護衛大王離開邯鄲城,並未被趙軍所殺。」
「南宮漾現在何處?」
趙姜愕然。
本將哪知道南宮漾在哪兒!
李弘進一步追問:「代地距離邯鄲頗為遙遠,更還有諸多關卡兵卒巡邏,僅憑大王一己之力絕對不可能抵達代地。」
「當年護衛大王殺出邯鄲的義士眾多,沿途皆有人為大王解決守軍、掩蓋蹤跡。」
「那些護衛大王逃至代地的義士們可還有消息?」
「哪怕只是一人,哪怕只是一條消息,可有?」
若是代王嘉聽見李弘這話,絕對會被氣到跳腳。
他誹謗寡人!他誹謗啊!
天知道從邯鄲到代地的一路上有多少艱難險阻,南宮漾等幾乎所有護送寡人的義士、故友、夫子盡數戰死!
待寡人進入代地時,陪在寡人身邊的已僅剩一人。
而後。
寡人親手殺死了那最後一名義士!
寡人永遠都會記得那個人叫什麼。
大趙房子縣人士,名喚豕夫!
寡人給所有義士的家眷都送去了他們幾輩子都賺不到的錢財和田產,對豕夫的後人更是格外優待。
這還不夠嗎?
難道非要豕夫陪著寡人一起進入代地,讓他這輩子都頂著一個護駕從龍之功、肩抗活命之恩在寡人面前晃蕩,以至於寡人未來幾十年間都不得不對他極盡優寵嗎!
死了的恩人,才是好恩人!
但,代王嘉真的能承受得住豕夫的亡語效果嗎?
恰恰是因為代王嘉手刃了最後一名陪著他抵達代地的義士,讓李弘的猜想變得格外恐怖。
眾將都不知道代王嘉究竟是手刃了一人,還是手刃了兩人,亦或是用計挑動護衛們拔劍相向最後收割了殘存的義士。
誰敢把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交到如此冷血的君王手中?
誰願為殺害護駕義士的大王所用?
呼出一口白霧,陸高目光沉凝的看向李弘道:「君子所言,本將以為不虛!」
「想來君子不會平白無故的對吾等言說這般話語。」
「君子究竟要令吾等做些什麼,還請明言!」
李弘目光環視帳內眾將,心一橫,肅聲開口:「孟子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本將以為,先王視家父如手足,家父自當視先王如腹心,趙王、代王視家父如土芥,則家父理應視趙王、代王如寇讎。」
「家父優柔寡斷,為忠所困,卻不明白,君父之視不能等同於君之視。」
「家父為大趙所立下的汗馬功勞早已能抵兩代先王待家父之恩!」
「本將身為人子,不能眼睜睜看著家父被錯誤的忠誠所困,一步步走向死亡。」
「是故!」
「本將欲發動兵變,以武力幫助家父做出正確的抉擇!」
李弘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瘋狂。
但李弘已經不知旁敲側擊的勸說了李牧多少次,依舊無功而返。
李弘不能眼睜睜看著李牧帶領家眷袍澤們一同赴死,即便李弘明知此舉勝算不大,李弘依舊想試一試!
長身而起,李弘面向帳內所有將領躬身拱手,誠懇高呼:「諸位袍澤!諸位叔伯!」
「弘知此策不妥。」
「然,弘已別無他法!」
「為家父性命!為諸位叔伯性命!為代地萬民性命!」
「拜請諸位叔伯,助弘一臂之力!」
用盡全力吶喊出肺腑之言後,李弘身形微微晃蕩,面頰和脖頸一片通紅,雙眼忐忑、擔憂又期許的看著所有人。
他不知道這些李牧的部下會做出怎樣的決斷。
餘下的事,李弘已只能聽天由命!
「倉朗朗~」
一陣急促的拔劍之音驟起,李弘痛苦的閉上雙眼,心頭悲戚。
果然,果然啊!
自己怎麼可能說服阿翁的部下造阿翁的反呢?
陸高手中劍直指趙姜,斷聲大喝:「本將明言,本將支持君子之策!」
「諸位袍澤皆當如本將一般,非是因身為代將而聽命於武安君,而是因武安君忠於大王故而忠於大王。」
「望諸位袍澤先助本將斬殺這些大王派入軍中監視吾等的蠹蟲,護武安君安危!」
與此同時,趙姜手中劍也直指陸高,怒聲厲喝:「本將明言,本將支持君子之策!」
「君子且先立於本將身後,待本將將這些愚忠於武安君、不分青紅皂白、不知大難臨頭的愚忠莽夫盡數捉拿,再興兵助武安君明辨是非!」
兩道嘯眾的呼喝同時響徹大帳!
李弘:(_)?
陸高:(O_o)?
趙姜:(o_O)?
趙姜劍尖微微下壓,震驚的看著陸高:「你這愚忠莽夫竟也能明辨是非?」
陸高劍尖微微下壓,震驚的看著趙姜:「你這朝中蠹蟲竟也願助武安君?」
趙姜和陸高萬萬沒想到。
他們警惕了許久的『敵人』,結果竟是自己人!
李弘更是震驚的環視眾將:「諸位叔伯,皆願助弘?!」
只見帳內眾將竟無一人不起身,所有將領全部拔劍指著他心中認為不會幫助李弘的人,獨獨無人劍指李弘!
合著帳內所有人的想法都和李弘一樣,只不過是礙於身份不敢言說而已!
陸高暢快大笑:「早知諸位袍澤皆與本將一般想法,本將何必畏首畏尾如此之久?!」
趙姜也露出了笑容:「本將本以為唯本將明辨是非,未曾想諸位袍澤所思竟是與本將一般無二!」
談笑間,一道急切的呼聲自帳外響起:「仲兄!」
「弟聽聞阿翁拒見大王信使,卻見了秦國上卿姚賈?」
「阿翁如此必會被大王……」帳簾撩起,李鮮一邊焦聲開口一邊踏入帳內,緊接著就見軍中所有中高級將領竟是在齊齊拔劍相向,李鮮不由得驚聲喝問:「諸位將軍這是在做甚!」
李弘、陸高、趙姜等眾將互相對視、眼光流轉。
帳內眾將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們是一條心的。
但李鮮的心思,尤未可知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