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的話就如投落一塊巨石,在李青石心湖上盪起巨大波瀾,讓他的思緒一下子變得很亂。
這特麼……又認錯人了?
他不懷疑李泓在說謊,因為將自己指認為皇孫,對這位駙馬爺沒有半點好處,甚至還會對他不利,所以他根本沒有說謊的動機。
而且這是涉及皇室血脈的事,他絕沒有膽量在皇帝面前胡言亂語。
這次認錯爹,知道的人其實不多,偌大京城他也只跟宋婉婉說過,即便如此,他的內心還是羞恥的要死。
然後他便想到,在自己產生誤會的時候,這位駙馬爺似乎根本沒有澄清的意思,甚至還刻意引導,讓他確認他就是他的父親。
他這麼做是何目的?
難道就是為了遮掩自己皇孫的身份,以便沒有後顧之憂的殺死自己?
李青石對李泓為何要將他置於死地並不奇怪,不管這位李先生是不是受人指使,畢竟是殺死他母親的兇手。
一旦他皇孫的身份公之於眾,有這殺母之仇在,必將給這位駙馬爺帶來不可估量的威脅,所以為除後患,自然要斬草除根。
可他為什麼又自己把這個秘密說了出來?
就在李青石的思緒有些混亂的時候,駙馬爺與皇帝陛下的對話還在繼續,沒人在意他這個當事人的反應。
老皇帝愣了愣,問道:「朕的皇孫?他是誰的孩子,朕怎麼從來沒見過?」
李泓態度無比恭謹,微躬著身道:「他是醇親王的兒子,確切的說,他是醇親王的私生子。」
老皇帝又是一愣,然後罵道:「混帳!一個親王,看上哪個女子接入府里便是,怎麼弄出個私生子來?」
李泓道:「不知陛下是不是還記得,二十年前,陛下派醇親王到寧州辦差,回京途中遭遇刺殺,那時醇親王躲到了景州魚龍郡清水縣一個叫白頭村的地方,就是在那裡避難的時候,王爺與村裡的一個姑娘有了一段姻緣。」
老皇帝冷笑道:「被人追的像條喪家之犬,竟還有閒情逸緻去跟一個村婦談情說愛,朕這個兒子倒很有些臨危不亂的大將之風嘛。」
說到這裡看了李泓一眼,又道:「這件事朕都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這一眼輕描淡寫,李泓卻露出萬分惶恐的神情,跪伏在地道:「回稟陛下,當年醇王妃不知怎麼得知了此事,找到了臣,讓臣幫她去殺了那個女子,實在是這件事過去太久,被臣拋到了腦後,這才沒與陛下提過,絕非有意隱瞞。」
老皇帝不咸不淡道:「朕怎麼不知道,你還聽醇王妃差遣?」
李泓更加惶恐,說道:「陛下恕罪,當時陛下正為臣與懷安公主的事惱怒,醇王妃對臣說,臣若幫她做了這件事,她便想辦法在陛下面前為臣與懷安公主求情。」
老皇帝哼了一聲道:「都不是省油的燈!這麼說,那個村婦已經死了?」
李泓道:「已經死了。」
老皇帝嗯了一聲道:「死了也好,省去不少麻煩,醇王妃還算知道分寸,只殺了那村婦,沒動皇室的血脈。」
李泓遲疑了一下,說道:「不敢欺瞞陛下,醇王妃有沒有迫害皇室血脈的心思,臣不知道,但當時醇王妃應該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臣也不知道,前些時日這孩子找上了臣,稱要為母親報仇,臣經過一番調查,終於確認了他的身份,這才知道原來醇親王還有這麼個子嗣遺落民間。」
老皇帝道:「就算她知道,也不敢動皇族血脈!」頓了頓又道:「老四原本只有一個兒子,現在又多了一個,這是好事。」
他向李青石審視片刻,說道:「你生於民間,想來是缺少規矩的,以後便住到醇親王府上,平日無事便不要出門了,好好修身養性,以免做出什麼有損皇家顏面的事。」
李青石此時仍舊陷於一種難以描述的複雜情緒中,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忽然就成了皇帝的孫子,而自己的父親,從這位名滿天下的李先生變成了醇親王。
他對那位醇親王一點都不熟悉,只知道他正與二皇子怡親王爭奪繼承大統的機會,只知道他殺了XC區許多無辜百姓,也只與這位親生父親見過一次面。
這次應該不會錯了吧?
畢竟李泓已經交待了整件事情的始末,皇帝也已經承認了他皇孫的身份。
李青石沒有因為忽然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皇室子弟而狂喜,或者竊喜,他知道有關自己身世的真相後,知道殺害自己母親的真正兇手是誰後,轉過的第一個念頭是,該怎麼殺死那位醇王妃?
當然,李泓作為參與者,他也沒打算放過他。
李青石對面前這個老皇帝,他的親爺爺,觀感非常一般。
自始至終,這個老人的情緒都沒有什麼波動,這或許代表著一位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帝王的威嚴,但李青石對這種威嚴沒有絲毫感覺。
他看到的,只是一個冷漠的老頭。
尤其是這個老頭輕飄飄說出那句「死了也好,省去不少麻煩」時,讓他十分不喜,而此刻這幾句突如其來的帶有訓導意味的話,讓他更加不喜。
於是他直起腰背,抬起頭來,直直迎上這位帝王的目光,平靜問道:「我母親的死怎麼說?」
此言一出,滿室寂靜。
不論他的動作,還是他的語氣,對皇帝陛下來說,都屬大不敬。
此刻就算身為上司的劉白默不作聲,一旁伺候的太監也該站出來呵斥一聲放肆。
然而皇帝陛下已經承認了對方皇孫的身份,那麼此刻便是孫兒在與爺爺說話,是陛下的家事,旁人誰敢多嘴?
老皇帝微一愣神,語氣依舊沒有情緒起伏:「什麼怎麼辦?果然是民間長大的,不懂這些事,今日朕便親自教教你。」
從書案後站起身,走到李青石身前道:「那個村婦的死,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她若還活著,難免會有人對你指指點點,你私生子的身份就會被所有人知道,日子一定不會過的舒心,如今她死了,正好將你記到醇王妃名下,你便成了醇親王的嫡子,身份與私生子天壤之別,誰還敢說你閒話?」
李青石一動不動與這位帝王對視,沉默了片刻,說道:「我確實不懂這些,我只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