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繡春樓
張高山不擔心走眼認錯人鬧出烏龍,眼前年輕人舉手投足細枝末節間自然而然所露氣質,非豪門大族多年暈染薰陶不能養成,寒門子弟就算再腹有詩書或者拿腔作勢也絕不能比。
所以就算這位不是那周侍郎的兒子,也一定出身不凡,自己這番「折節下交」怎麼都不吃虧。
周宗儒喝了兩口茶水道:「下官這趟來是想問問,昨日那馮毅良與人衝突之事是怎麼處理的?」
張高山假裝沒識破他的身份,說道:「不過就是一起再尋常不過的打架鬥毆,那位馮公子倒是想仗著家世置人死地,然本官自入仕以來,一向秉公守法,做不來那等官官相護草菅人命之事,所以也就按尋常打架鬥毆處置,在本官堅持下,雙方達成和解,昨日便已經都走了。」
周宗儒簡簡單單嗯了一聲,本來就是問一嘴的事,還被這城令大人親自大張旗鼓請進來喝茶,動靜搞得有點大,既然已經問清結果,周大公子不是擅長客套寒暄虛與委蛇的人,就打算告辭,心裡已經在想著晚上應酬時面對同僚恭維,該怎麼謙虛幾句才能更加凸顯逼格。
正欲起身,卻聽這位城令大人乾咳一聲,又說道:「那個,周兄弟,實不相瞞,我跟昨日涉事的李賢侄其實算是半個老鄉,我曾在他老家那邊做過父母官,機緣巧合相識,一見如故,所以別說這次李賢侄本來就占理,就算不占理,咱也得念舊情幫襯一二不是?」
周宗儒愣了愣,心想這位大人腦袋讓驢屁股夾過不成?這種私密事跟我一個初次見面的鎮武司小幹事說的著麼?彰顯自己胸懷坦蕩光風霽月?還是自誇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倒也算是官場裡的一朵奇葩!難怪一把年紀還只是個小小五品官。
看來是我錯怪他了,要真不是什麼好鳥,絕不會這般輕易授人以柄,只是你跟我這麼掏心掏肺,我該怎麼搭話?
周公子想了想,這人也是可憐,想來是覺得以自己能力仕途已經到頭,無心再往上爬,所以說話就隨意了些,罷了罷了,本公子就提點他幾句,免得日後禍從口出,也算日行一善,壓低聲音道:「大人這話放在心裡就好,人心叵測,小心讓有心人聽去,誣陷大人徇私枉法。」
張高山見他一副提點自己人模樣,立馬眉開眼笑,看來這香火情算是結下了,說道:「是,是,多謝周兄弟提點,此事絕不會再向第三人提起。」
周宗儒看了他一眼,愈發覺得此人奇葩,若說對仕途心灰意冷口無遮攔,怎麼對自己這麼個鎮武司小小幹事又這般小心謹慎?
這種與己無關的事周公子向來懶得費心多想,起身道:「既如此,下官便告辭了。」
張高山趕緊跟著起身,又客套幾句,親自送出府衙。
張高山目送周家公子遠去,忍不住有些唏噓,同樣出身高門大戶,那馮毅良跟這位周公子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周公子說話做事滴水不漏,好像事不關己,卻又在細微處叫你知曉已經承了你的情,這般心機手腕,難怪會單槍匹馬破獲春神城大案,此等人物日後恐怕會青出於藍勝於藍,成就必定會在其父之上。
城令大人不由想起這位周公子那兩句廣為人知的詩句,人間正道無心覓,此生惟願寄秋雨。
擺出一副無心仕途的樣子,顯然是藉此麻痹那些京中同輩,其實暗中韜光養晦,寫這詩時他才多大?便已有如此城府,周陸兩家有此後輩,百年興旺板上釘釘,這棵大樹我張高山攀定了!
周宗儒辦完差,悠哉游哉去尋上司復命,心思早已飛到晚上即將到來的美好酒局。
關於上司為什麼要過問這種小事,周公子難得費腦筋作出一番猜測,思來想去,莫非皇帝陛下要整頓京城紈絝們的不良風氣?
越想越覺得真相被自己猜中,那些膏粱子弟確實越來越不像話,長此以往,朝廷形象都要受到波及。
周公子對這種敲山震虎殺雞儆猴的手段十分不屑,何必這麼麻煩?只需將本公子這種潔身自好天天向上的有為青年當作標杆那麼一立,豈非事半功倍?
絲毫不知自己這趟跑腿,是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對那個擅長製毒的江湖遊俠起了招攬之心。
所以當他把探聽到的情報告訴上司的時候,上司來了一發奪命追問:「既然放了,人呢?」
周宗儒一臉懵逼:「人?不……不知道啊。」
科長大人開始喘起粗氣,念在他有背景有靠山又剛立了大功的份上忍住沒有發飆,只說了一句:「去找。」
周宗儒愈發懵逼:「我連那人叫啥都不知道,怎麼找?」
科長大人喘氣愈發粗重,合著叫伱去打探處理結果,你就只打探處理結果?就不能多問幾嘴?莫不是屬驢的,抽一鞭子就走一步?真搞不懂是咋破獲春神城大案的!
科長大人沒好氣道:「叫李當歸。」
周公子一愣,顯然沒想到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報科長大人竟然知道,心想看來我想錯了啊,這廝知道那涉事遊俠名字,擺明是老相識,他這是叫我替他辦私事啊,這叫什麼?這叫以權謀私!我得點一點他!說道:「這人您是不是認識……」
說到這裡突然反應過來,等等,李當歸?這人好像……老子認識啊!不就是李青石那廝麼?!
……
大仁王朝立國以來,盛仁這座天下最大雄城從不曾實行宵禁,傳說當初在討論究竟是否實行宵禁時,曾經有過一場君臣奏對,朝中官員爭辯激烈,最後鎮武司第一任司長一錘定音。
那位姓名早已被世人遺忘的司長大人只說了一句話:「有我看著,用得著宵禁麼?」
滿朝文武皆閉嘴不敢言。
據說那位司長大人後面還有一句,「沒有夜生活的人生,將會多麼無趣呀」,可惜已經過去太久太久,這話是否說過已不可考證。
此時入夜不久,京城最繁華區域,中城,這裡有太多舉國聞名的街道,胭脂街便是其中之一。
胭脂街的成名,與這條街道上的生意脫不開關係,而這條街上生意最大者共有四家,繡春樓乃其中之一。
在這一行,規模最大檔次最高當屬教坊司,按常理說僅憑其官方背景便無人可與爭鋒,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跨過教坊司門檻一擲千金,這便留給同業競爭者生存空間。
久而久之,大概膩味了教坊司里的調調,又或許有獵奇心理作祟,素來引領時代潮流的達官顯貴們應酬交際不再只局限於教坊司,導致這個行業在京師中蓬勃發展,胭脂街一舉成為京城最大銷金窟。
其中佼佼者繡春樓早已做成行業中的高端品牌,雖從未設置過門檻,無形中卻早已有門檻存在,不過這道門檻與身份無關,只看銀錢。
換句話說,不管豪門權貴還是販夫走卒,只要兜里銀兩充裕,繡春樓大門就會為你敞開。
不過話說回來,販夫走卒又哪有那大把閒錢到這裡揮霍?所以說到底,進出繡春樓的大抵也就只有那麼兩類人。
官宦,商賈。
當然,偶爾也會有打腫臉充胖子勒緊褲腰帶想著嘗鮮見世面的各色人等。
這不今日就來了個衣著寒酸的佩劍遊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