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選擇了周詞白,他絕不會後悔

  夜裡的燕京格外冷肅,火車站倒仍是人潮擁擠。

  傅金城踏進車站,那列開往申城的火車正巧抵達。

  小販推著車在站內叫賣花生瓜子芝麻糖,乘客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往站台上流動,傅金城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那抹高挑纖瘦的身影。

  「周詞白!」

  周詞白拎著手提箱戴著軟邊呢帽,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叫她。

  她回眸,隔著擁擠的乘客,遠遠看見了傅金城。

  她抿了抿紅唇,明艷上挑的眼睛裡流露出複雜的情緒。

  不等她說話,傅金城擠開人流,不管不顧地朝她而來,直到緊緊握住她的手臂,觸及到那實實在在的柔軟和溫暖,他才像是放下心。

  他問道:「為什麼要走?」

  「我已經把這邊的時裝訂單和工作都安排好了,」周詞白輕聲,「巴黎那邊還要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回去親自處理,抱歉,我恐怕不能留下來參加你為我準備的生日宴會了。」

  火車發出鳴笛聲,催促著乘客儘快登車。

  傅金城盯著周詞白的眼睛:「到底是因為工作,還是因為想要避開我?從什麼時候起,我在你面前竟也成了洪水猛獸?」

  周詞白別過臉。

  「你心虛?」傅金城不肯放過她,「因為仍然愛我而心虛?」

  周詞白猛然望向他。

  仍然是她熟悉的那張臉,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只是眉梢眼角帶上了過去所不曾有的戾氣和陰鷙,像是拔出劍鞘的利刃,毫不客氣地剖開了她的心,揭開了她心底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要怎麼回答呢?

  回答她仍然愛他嗎?

  她沒那個臉。

  是她主動結束這場關係的,是她默許金城迎娶太太的。

  她現在承認自己仍然喜歡他,她成什麼了?

  她抬了抬下巴,那張明艷動人的面龐在火車的暗影之中顯得格外清冷倔強,她是周詞白,是所有人口中那位漂亮強大充滿野心的周姐姐,她絕不是破壞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火車要開了,」周詞白壓低呢帽,「金城,鬆手。」

  恰在這時,一位老太太攜著孫兒匆匆跑進站台,一邊擠開周詞白,一邊嚷嚷:「麻利兒讓開,甭礙事兒噻!現在男女亂的喲,擱這兒急赤白臉地打情罵俏!」

  周詞白猝不及防被撞到肩膀,跌進了傅金城的懷裡。

  許是因為老太太的話,許是因為傅金城的懷抱,周詞白臉頰發燙,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轉身道:「我該走——」

  「就算你要走,也得先給我一個答案。」傅金城打斷她的話,「你是不是仍然愛著我?」

  周詞白背對著他。

  站內起了風,將她的衣角吹得翻飛。

  她閉了閉眼,腦海中如走馬燈般浮現出從前和金城的種種。

  她就要走了。

  也許今後,再也不會踏上這片土地。

  隔著汪洋大海,她這輩子將再也見不到金城。

  她睜開眼,豁出去般承認得乾脆:「是,我仍然愛著你,比十年前更加愛你!這次回國,我看見你有那麼好的夫人和女兒,我又難受又嫉妒。我甚至自私地希望你婚姻不順,希望你仍然如十年前那般愛我!傅金城,我其實是個極度自私的女人,我不想破壞你的家庭,我好容易攢足勇氣,只有今夜,僅有今夜,我才能決然地離開你,求你不要讓我成為我討厭的那種人!」

  

  火車即將關閉車門。

  就在周詞白決絕地走向車門的剎那,傅金城再次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抱進了自己的懷裡。

  他一手環住她的腰肢,一手扣住她的腦袋,低頭吻向她的唇。

  兩人身後,火車轟隆隆地啟程,沿著鐵軌一路向前,駛向了黑暗的無邊夜色。

  夜空落起細雪。

  伶仃飄零,像是燃燒的灰白飛絮。

  周詞白錯愕地睜圓了眼睛。

  她像是徹底決堤的洪水,就連道德感也束縛不住那份壓抑太久又洶湧澎湃的感情。

  黑色手提箱跌落在地,她緊緊抱住面前的男人,十年來的所有委屈和孤單在這一刻盡情宣洩,仿佛只有在傅金城的面前,她才能重新做回當初那個單純善良被人愛著的周詞白。

  男人的深吻如此熟悉,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她閉上眼,熱淚不受控制地順著面頰滾落。

  傅金城仍然愛著她。

  如她所料那般愛著她。

  她又歡喜又悲傷。

  她想,或許她再也沒有勇氣離開傅金城了。

  汽車離開了火車站。

  橘黃色的車前燈映照著道路上疾速後退的飛雪,傅金城和周詞白默默無言地坐在后座,兩人的臉在窗外路燈的間錯之中忽明忽暗。

  方副官望向後視鏡,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車內的寂靜:「三爺,咱們現在是要去哪兒?先送白小姐回白公館嗎?」

  後視鏡里,傅金城的臉隱在昏色里。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握住周詞白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他道:「回我的私宅。」

  周詞白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選擇了沉默。

  她偏頭,望向窗外的飛雪。

  雪漸漸盛大。

  她不知道明天的燕京城會變成什麼樣。

  半小時後,汽車在一座小洋樓前停下。

  傅金城牽著周詞白下車,迎面而來的大雪紛紛揚揚,不知怎的,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年姑蘇,牽著沈繡婉穿過那些老舊巷弄的情景。

  夜這樣深,沈繡婉大約已經帶著霜霜睡著了。

  她那個人很怕冷,就算傅公館安裝了暖氣,她也要蓋厚被子。

  「三爺!」

  洋樓里的仆傭迎上來。

  傅金城回過神,摘下大衣遞給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麼會心猿意馬地想起沈繡婉。

  也許是因為他們當了七年夫妻,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七年的緣故。

  樓上房間燈光明亮,壁爐燒得很暖。

  傅金城抱住周詞白。

  他不要封建陳舊的包辦婚姻,他不要長輩替他挑選的新娘。

  他只要年少時深愛的情人。

  周詞白身上的白玫瑰花香水味鑽進傅金城的鼻尖,恍惚之中他幾乎以為自己懷裡的女人是沈繡婉,他抬起女人的臉,四目相對,他確信今夜陪伴他的女人就是他多年的摯愛。

  他選擇了周詞白,他絕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