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繡婉聽完他的翻譯,不禁陷入久久的無言之中。💜😲 69Ŝђ𝐔乂.cᵒ爪 🍧😎
原來那些先進文明的國家,早已開始了八小時工時制。
白元璟一眼洞穿她的心思,輕撫過她的腦袋:「以咱們國家目前的局勢來看,這種制度很難推廣實行。不過,我相信將來某一天,八小時制會在全國範圍內實現。到了那一天,也許人人都是自由平等的,再也不會出現紡織女工被盤剝欺負的現象。」
沈繡婉抱著文獻,將腦袋伏在他的懷裡,低聲呢喃:「不管有多難,我還是想要努力為她們爭取……」
洋樓里電燈明亮暖氣充足。
窗外卻是夜色沉沉,似有雪花輕盈墜落。
白元璟抱著沈繡婉,低頭親吻她的臉頰和額頭:「我會支持你。」
整個冬季,沈繡婉都在為紡織女工往來奔走。
她和督軍府的人談、和其他紡織廠老闆談,又耗費重金宴請上海灘各行各業德高望重的人,將勞逸結合和提高工作效率講給他們聽,然而即使說幹了嘴皮,也仍然無法說服其他工廠主實行八小時制,提高工人待遇。
最後一次會談是在和平飯店舉行的。
前來參加會談的工廠主們已是不耐煩。
其中一個稍上年紀的男人,喊話道:「我們自己的廠,我們想怎樣就怎樣!那些工人不過就是一群廉價的豬玀,我們給他們提供吃住已經很不錯了,他們還想怎樣?!」
「就是!沈老闆,你也別跟我們談什麼人權、什麼平等,我沒文化聽不懂,我只知道這年頭得認錢,錢才是王道!有了錢,咱們在哪裡都能橫著走!至於豬玀的死活,關我們屁事?!」
一番糙話竟引來滿堂喝彩。
除了個別工廠主同意沈繡婉的提議,其他人俱都表示了反對。
沈繡婉孤零零站在桌前,目送他們陸陸續續起身離席。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紙醉金迷的上海灘。
外灘是要過聖誕節的,不少大型百貨大樓和洋行門口已經擺起了聖誕樹和紅白綠相間的彩帶,也有打扮成聖誕老人的員工站在街上招客,今冬的細雪簌簌飄落,透窗望去白蒙蒙的,給即將到來的聖誕節增添了許多氛圍。
傅金城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沈繡婉一個人站在窗邊發呆。
他摘下窄檐帽和手套,淡淡道:「又失敗了?」
沈繡婉垂眸望向鞋尖,唇邊噙起一個略顯苦澀的笑容:「你我曾有過七年情意,可我連你都說服不了,又怎麼能說服其他工廠主?我知道我的想法無異於痴人說夢,他們嘲笑我太過清高也太過理想主義,金城,我大約是沒辦法說服他們了。」
傅金城看著她。
女人抱臂而立,身段高挑纖細。
她十六歲就嫁進傅公館當他的三少奶奶,那年她還沒長開,青澀膽怯的模樣他歷歷在目,後來幾年也算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令她的性情愈發嬌怯婉轉。
如今她已經二十五歲。
像是突然長出了尖刺的嬌花。
她的面部輪廓多了些過去所不曾有的堅毅和英氣,昔日總是柔情似水清澈見底的水杏眼,在望向別人時,也能擁有果決勇敢和籌謀算計。
像是融化的江南落雪。
濕冷鋒利,刀刀見刃。
傅金城欣賞這樣的沈繡婉。
想起沈繡婉已經是白元璟的未婚妻,他狹眸又掠過一絲暗芒。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戲謔道:「你未婚夫手眼通天,這種事,他怎麼放任你一個人在外面遊說?怎麼,他不肯幫你嗎?」
沈繡婉微惱:「你怎麼能說這種風涼話?」
傅金城啜飲了一口熱茶,抬眸笑道:「我說錯了嗎?」
「你——」沈繡婉被他氣得不輕,旋即冷嘲熱諷,「元璟再怎麼樣,也比你這種人強!他是醫生,他救死扶傷無數,我親眼看過他因為連做三台手術險些虛脫暈厥!不像你,明明身為督軍,卻『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蠅營狗苟!」
女人聲音清脆,字字藏刀。
傅金城臉色沉寒,捏著茶杯的指關節微微發白。
他一字一頓:「你再說一遍。」
沈繡婉直視他的眼睛:「說就說,我怕了你那麼多年,難道我還能怕你一輩子嗎?!我說你尸位素餐德不配位,與那些蠅營狗苟酒囊飯袋毫無分別,以前你雖然婚內出軌混蛋了些,但對人民百姓還是很好的,哪像現在——」
「沈繡婉!」
傅金城暴怒地打斷她。
沈繡婉倔強地仰著頭:「怎麼,督軍惱羞成怒了?!」
四目相對。
半晌,傅金城率先收回視線。
「啪」地一聲,他把一份文件摔在桌面上。
他冷聲:「你先看看這是什麼。」
沈繡婉蹙著眉看他一眼,才狐疑地伸手拿起文件。
她翻開,不由錯愕:「這是……」
這是督軍府的律師團隊新擬定的文件。
其中最核心的一條,是以大上海紡織工業為中心,陸續向其他各行各業循序漸進推廣八到十小時工時制,其他舉措諸如保障工人勞作環境條件、超過工作時長部分額外補貼薪酬等等,也擬定得十分詳細。
沈繡婉一條一條細細翻看,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直到看完所有,她才複雜地望向傅金城。
眼瞳里的情緒一變再變,她小聲道:「他們會聽你的嗎?」
傅金城哂笑。
那群唯利是圖的老狐狸,怎麼可能聽他的?
這種制度的落實並不能一蹴而就,底下陽奉陰違的工廠主也絕不在少數,但至少,至少他想讓沈繡婉看見他的態度。
他和她一樣,是站在人民百姓這邊的。
他平靜道:「即便能通過這條政令,這些舉措也未必能落實到每一座工廠。但是我作為督軍,我仍然可以向你——向你代表的千千萬萬個紡織女工保證,絕不會再次出現南豐工廠十六小時工作制事件,也絕不會再次出現槍殺女工事件。」
沈繡婉緊緊握住那份文件。
她知道的。
她知道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也知道人心貪婪,她想推行的工時制,絕不可能一夕而成。
只是「路雖彌,不行不至;事雖小,不做不成」,她堅信這些事情必須有人站出來推動,才能在將來徹底實現。
她眼眶濕潤,老老實實地道歉:「對不起,剛剛是我錯怪了你。」
傅金城並不在意她罵他的那些話。
反正他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在意的是她太過維護白元璟。
他胸腔里堵著一口氣,問道:「你很喜歡白元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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