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把背後的劍解下來,遞給林淮。
「禹,你很喜歡它?」
林淮雙手捧著劍,凝重地說:「我只是感受到它的渴望,渴望有什麼能成為它浴血的劍鞘。」
劍在林淮手中輕輕顫抖,似在應和。
嬌突然握住林淮的手腕,「你真的是大氏族出身的人類嗎?人類中皇脈的血統和我們妖脈之血並不相容。你根本不懂這柄劍意味著什麼!」
林淮另一隻手撓了撓頭髮,「好吧,可不可以先放開我,還以為你要表白。」
嬌連忙把小手抽了回去,她的小臉在夜火下微醺,若是雨的話估計會直接咬到林淮懷疑人生,但嬌完全不像是妖,反而很像人族中的大家閨秀。
林淮看著有些慍怒卻極力克制的嬌,說:「因為這麼多天,你從不會主動碰我的手呢。這柄劍意味著什麼?我拔出它,我還活著。」
嬌看著林淮固執且有些孩子氣的臉龐,舒緩語氣說:「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但太危險了。這柄劍是極古之時的妖君,代代流傳下的東西。它本來不是一柄劍,但現在卻是一柄劍。我想告訴你的是,你拔出它,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
林淮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的閃動,「反正塗山這一畝三分地上,知道我是人族的並不多。再說我失憶了啊,萬一我和你是同類呢?」
嬌小聲說:「誰要和你同類?」
林淮把劍重新還給嬌,他知道自己手裡的東西,只是虛無世界中的幻影罷了,根本無法帶回現世。
嬌重新把劍綁在身後,現在那柄劍像塊樸素的石頭,完全不復之前那種耀眼而動人的姿態。
雨一路小跑過來,「禹,為什麼你做出來的東西這麼好吃?可不可以教教姐姐,以後她能給我做一些。」
林淮看到小狐狸嘴角的油漬和鼓起的小肚子,突然想到了自己家裡的那隻吃貨小魚。他自己其實對今天的烹飪並不感覺滿意,食材上佳,可惜沒有合適的工具與調料,還好自己操控火焰的能力愈加純熟,不然廚神的名頭就丟在數千年前了。
他颳了刮雨的小鼻子,說:「為什麼讓姐姐學,你自己不學嗎?連飯都不會燒的話,以後誰會娶你。」
雨一副「你是白痴嗎?」的眼神看著林淮,「我為什麼要學?都是男妖來燒飯看孩子,女妖會拿著劍與矛守護氏族。」
旋即雨有些怯懦地說:「但姐姐不同,姐姐成為不了戰士,我要成為戰士守護姐姐,就不能學燒飯了。」
嬌不知何時已經帶著那柄劍離開,林淮小聲和雨講著做飯的技巧,並拿出這些天找到的兩塊火石,教會她如何簡單生火。
林淮不知道幾千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有怎樣的人在如何努力生活,人們的喜怒哀樂在歷史中只能濃縮成短短數字。而現在他仿佛是真正的參與者,他想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些事情,在這裡留下自己的痕跡。
之後的幾天風平浪靜。
林淮翹著二郎腿躺在樹枝上,他身下墊著一張狼皮,柔軟舒適。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散落照射在他的臉上,日子慵懶而安逸。
他叼著一根隨手拔來的小草,想著如果身邊有瓶冰凍酸奶或者果汁,那日子還真是過得美滋滋,在這裡多待些時日也好。
耳畔傳來風聲,一顆小石子擦著他的臉頰飛到遠處。
林淮翻身望著樹下,發現雨這熊孩子正拿著一個彈弓瞄準。
「你等著,看我下去後不收拾你!」
雨扮了個鬼臉,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彈弓當然出自林淮之手,在這樣的時代中,除了他大概也沒有別人見過這種玩意。彈弓的做法並不難,難就難在這時代肯定沒有橡膠,林淮最後找了一個不知道什麼動物的筋做成弓弦。
雨一見林淮做出的新玩意,哭著喊著最終歸了她。
「禹,看我射的準不準?」
雨不知何時竄到樹上,手裡提著一隻撲騰翅膀的小鳥,自從雨拿上了彈弓,附近的鳥窩全都遭了秧。也不知道那些成了「精怪」的鳥兒們,會不會偷偷往林淮頭上拋射鳥糞。
林淮本人對此表示無所謂,熊孩子天性愛玩,總不能把雨鎖在塗山氏族的訓練場中。
他接過雨遞過來的鳥,掂了掂沒幾兩肉,於是說:「都是同類,為什麼要互相傷害呢?」
雨撅著嘴說:「哼,人類真是虛偽。你們發動的戰爭中,同類的血液染紅江河,無辜的人就像秋天的麥穗被風颳倒。這世界不就是這樣的嗎?我們妖族始終做好吃掉誰,或者被誰吃掉的準備啊。」
林淮閉上眼睛,把小鳥向高處扔去,任其自由飛翔。
「你說的對,但今天不能吃這隻。」
剛剛還在幻想著加餐的雨頓時低下腦袋,「啊?為什麼?」
林淮指著天空中鳥飛走的方向,「因為太瘦了,把彈弓給我,我給你表演一下真正的技術。」
雨頓時破涕為笑,躺在林淮搭在樹幹上的皮墊。
「禹,你和那些人類,不同呢。」
林淮仿佛沒有聽到,他捏著雨在河灘上撿到的鵝卵石,精準地在石子上附著火焰。他搜尋著大獵物,能夠發泄他內心情緒的大獵物。
他轉過頭對雨說,「把這張墊子藏起來,千萬別被別人給順走了,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
雨欣然同意,自從林淮來到塗山之後,她的生活變得豐富多彩,再後頭想想以前的日子,那簡直不是妖過的。
林淮拿著彈弓,和雨一起在樹木上不斷跳躍,兩人的身影矯捷如狐,卻又輕盈無比。落在樹幹上甚至不會使得樹木落下葉子,發出任何聲音。
他覺得雨是天生的獵人,雖然小丫頭現在還小,但以後肯定會是塗山氏族中的頂樑柱。
遠處似有黑影閃過,林淮攔住躍躍欲試的雨,晃了晃無名指,雨點了點頭,蹲在他身後不發出絲毫聲響。
兩人之間的默契瞭然無心,林淮的意思是,「不要輕舉妄動,聽我指令」。
雨看著林淮那凝重無比的神色,有些詫異。
林淮嗅到了一種味道,那是覺醒者的天敵,是眾生萬物的毀滅者,是被稱為「魔種」的味道。他忘不了那種味道,曾經親自與魔種對戰,怎會辨不清敵人?
天麟高校,校長室。
校長室內的窗簾緊緊覆蓋著窗戶,虛擬投影設備已經就位,洛一和洛二坐在正位,一個虛擬的人影出現在她們面前。
洛一迫不及待地說:「沙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虛擬人影不斷變換成鯉沙的樣子,「沙子」是她兒時的暱稱,如今除了張洛,已經無人這樣呼喚她了。
鯉沙搖了搖頭,「你們張家的天衍算術,可靠嗎?」
若是別人這樣問,洛一沒準會把桌子上的熱茶甩在他臉上。天師張家,自古以來真正立身於世界上的東西,不是洛一使用過的符紙,不是張家承受天命的傳說,而是他們對於未來的推演能力。
推演命運,大恐怖的無上之術。沒有任何氏族願意招惹張家,因為你不知道他們對你的未來了解得有多麼深入。甚至張家連自身的命運,都能算到。
洛一的手指輕輕敲打桌子,「不可能出錯。」
鯉沙再次搖頭,「林淮的情況很不好,你自己看吧。」
洛二按下遙控器上的紫色按鈕,一塊巨型虛擬光幕出現在鯉沙投影的身後,填充滿校長室。
畫面上的林淮躺在一具石棺中,宛如屍體。他雙手交叉在胸前,一柄劍被他緊握,寒光依稀把攝像儀器刺破。
洛一端詳著那柄劍,「不可能……帝劍承影?傳說中的妖君之劍,塗山盟誓中明確規定這柄劍最終將歸屬於人族,它由化名為妲己的玄狐交給帝辛,卻隨著殷商陷落而消失,怎麼會是它?根據我們的推演,林淮極有可能拿到由『宵練』碎片衍生的『陽元劍』,與他的玄鳥血脈相輔相成,火之靈力將成為他的根基。」
鯉沙指著石棺說:「但你看到了,一切皆有可能。兵冢方面的態度暫時無需顧忌,但他們也不能強行喚醒林淮。現在他的狀態和『死』沒有任何差別,就連我龍族的術式,都不能尋找到他。」
洛一望著那柄劍古老的紋路,與充滿荒古氣息的刃端。
「他一定不會有事的,因為他是……鯉沙,你不必擔心,暫且替我守護他一段時間。」
鯉沙點頭,回頭看了一眼石棺中林淮安詳的臉龐。
「你終於決定,使禁術逆轉嗎?真是此世最大的禁忌,一個人被『分成』三人,現在又要融合在一起。」
洛一和洛二異口同聲地說:「不,我本就是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