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子,是一塊質地普通的木牌。【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正面雕了一支長矛,背面也乾淨的沒有一絲花紋,只用陰文刻了個「甯」字。
德平伯李銘在看到牌子之後,稍稍滯愣了一下,繼而,便深吸了口氣,朝自己的親信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這個樣式的牌子,他已經很多年都沒見過了,久的,恍若隔世。
「我還以為,她已經把我忘了。」
「這可真讓人為難,阿蘭。」
德平伯李銘嘆了口氣,隨手把那牌子丟在書案上,抱著那尊百財童子小像,向後倚到了太師椅的靠背上,抑鬱地嘆了口氣。
三娘子。
奇拉古特鍾金。
一個給他指點,讓他從一個入不了家族眼的庶子,承襲了爵位的女人。
一個約他遠行「小敘」,致他失了摯愛的女人。
一個讓向以英明著稱的順義王失了理智,從自己孫子那裡搶了來當王妃的女人。
就算萬般不願,這個帶了牌子來的人,他也非見不可,她掌握了他太多秘密,每一個秘密,都足置他於萬劫不復。
隆慶皇帝,從不是個大方的人。
就算會對他有些容忍,大方地對「某些事」既往不咎,也只是因為,他尚未觸碰他的逆鱗。
以前,他一直以為,自己知道隆慶皇帝的逆鱗在何處,直至正月十五的宮宴,被賞了一支人骨雕琢的墨翠色短笛。
那是李妙兒的骨頭,會呈墨翠色,是因為被他使人投了劇毒。
……
德平伯府鮮少有家宴。
如果有,便是要有大事發生。
李嵐起回了自己院子,跟段氏說了翎鈞跟他問的打算,沐睿與他的閒聊,以及之前,自己在德平伯李銘那裡的情景。
「大少爺如今已領東北大營兵權,又與你不是一母所生,能不踩碾咱們,已是極大恩德,扶持庇佑,是萬萬不敢想的。」
「你一母所出的兄弟姐妹,如今,只剩了你和淵茹。」
段氏沉吟片刻,一邊說著,一邊緩步上前,幫李嵐起解了腰帶,更換常服,「時澤與淵茹伉儷情深,又得三爺看重,黔國公府的沐少爺,亦因淵茹的關係,與你頗多親近。」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我覺得,咱們該接受三爺的建議。」
段氏並不漂亮。
與院子裡那些,旁人給李嵐起送來的妾婢相比,雖不至於說差若雲泥,卻也當真沒什麼可比較的。
但李嵐起偏只喜歡她一人,對其他女人,手指都懶得伸一根出去。
「我天賦不在武技,又早早履了文職,父親待我,也只如待其他嫡出子女一般無二。」
李嵐起點點頭,順著段氏的動作伸出手臂,「與其賭一個沒有任何可能的偏愛,倒不如早些抽身,便是時運不濟,沒能建功立業,也總好過日日擔驚受怕,把心思都耗費在與其他兄弟的刀光劍影里。」
「既然你也這麼想,那便早做打算。」
說著話的工夫,段氏已經幫李嵐起換好了衣裳,「沐少爺傷的厲害麼?說沒說,打算何時回城裡來調養?」
「聽那個姓顧的大夫說,能撿回一條命來,已是運氣使然,何時能下地行走,得看日後恢復情況才知。」
聽段氏問起沐睿,李嵐起不禁嘆了口氣,本能記起曾救了李淵茹的柳輕心來,「要是王妃還在,必不用這樣……」
「好人,總是會有好報的。」
「王妃那麼善良的一個人,定不會有事。」
段氏抿了下唇瓣,沒讓李嵐起把話說下去,仿佛,這麼一來,不好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一般,「若父親同意咱們外出立府,你是想住在東城還是西城?」
東城,是燕京權貴聚集之地,自然寸土寸金。
段氏的嫁妝里,有一處三進的小院在東城,這些年一直閒置,住在那裡,有利於李嵐起與同僚相處,但旁人送他的那些鶯鶯燕燕,就會沒有地方安置。
西城,是市集簇擁之地,鄰里大都是些家道中落的士族和行商富賈。
李嵐起加冠時,嘉靖皇帝賞了他一處西城的宅子,比他們現在住的院子大了一倍,這些年,段氏一直將其租給商賈使用,每年所得,剛好夠給兩個兒子添置文房四寶。
要住那裡,段氏就需尋租住的商賈商議,讓其儘快搬出去,再使人打掃。
「住東城吧。」
「三爺有什麼傳喚,也能到的快些。」
李嵐起稍稍想了一下,伸手,將段氏的一縷碎發抹至耳後,然後,笑著在她額頭上印下了一個淺吻,「找個人牙子來,把那些礙眼的女人,都估價發賣了,咱們一家五口,買幾個丫鬟婆子,住個三進的院子,足足夠了。」
「這怕是不妥。」
「那些人,雖沒什麼用處,卻是旁人送來的心意,你這般發賣了,是要落人話柄的。」
段氏愣了一下,難以置信的抬頭,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李嵐起。
他一向謹小慎微,便是之前,他們供兩個兒子讀書,捉襟見肘時候,都沒讓她把那些吃閒飯的女人發賣,這……
「無礙。」
「誰人背後無人說。」
想通之後,李嵐起較之前曠達了許多,在對一些事情的看法和決斷上,也與之前有了截然不同的態度,「若有人不長腦子,聒噪到我眼前來,拔劍便是,你夫君,好歹是個武勛。」
一滴晶瑩,順著段氏的臉頰滑落。
是由衷的欣喜。
這才是與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李嵐起,這才是,她拿著剪刀抵在喉嚨,在父親面前長跪不起,也非嫁不可的良人。
他回來了。
真好。
「這些年,辛苦你了。」
李嵐起笑著抬手,以右手指尖,為段氏擦掉了眼角晶瑩,伸手,將她環進了懷裡,「往後餘生,李嵐起一息尚存,便不會再讓吾妻受半分委屈。」
「往後餘生,與吾良人,無生離,無死別。」
段氏笑著點了點頭,聲音哽咽著,說出了那句,許多年前,她曾對李嵐起說過的話,「唯以生隨,唯以死殉。」
窗外,風起,梅樹枝頭積雪墜地,只余不屈紅顏,虬枝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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