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三甲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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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動若狡狐,靜似瓊枝。【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網

  此時,翎鈞的腦海里,突然失了所有言語,只餘下這麼一句。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最了解柳輕心的那人,她的一切美好,他都曾親眼目睹。

  然此時,他突然明白,自己之前的自負,是多麼幼稚。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能被人一眼看穿的女子。

  如果,一定要用什麼,來比喻她,那,就唯有美酒,最為合適。

  初見驚艷。

  再遇傾心。

  且每次細品,都會發現,新的驚喜。

  「娘子,你真好看。」

  在讚美柳輕心的時候,翎鈞從不在乎,自己說的,是不是文雅,夠不夠動聽。

  文雅和動聽,一向是他用來搪塞別人的,哪能用在自家娘子身上?

  「三句話說不完,就開始貧嘴!」

  白了翎鈞一眼,柳輕心嘴上說著嫌棄,臉上的嬌羞,卻摻不了半點兒假。

  女為悅己者容。

  想這世間女子,又有哪個,是不想聽自己心儀的那人,由衷讚美自己的呢!

  「這棋,你到底下不下了!」

  見翎鈞盯著自己的臉看,一副痴迷樣子,柳輕心不禁羞意更甚,輕咳一聲,伸出右手食指,往棋盤上,輕輕的敲了三下。

  「下!」

  「當然下!」

  見柳輕心面露羞紅,翎鈞心情更好,伸手,拈了四枚白子,放到了代表兵部,戶部和吏部的黑子旁邊。

  「這四人,是去年的文舉三甲和武舉探花,因出身不濟,又不肯依附朝中權貴,而遭了排擠,至今,也未得委任。」

  「年前時候,我使人取了文舉三人的文章來看,覺他們,皆有安邦之才,便隱蔽身份,前去拜訪。」

  「不曾想,天助我們,恰巧遇到兩人,因無法支付租金,被客棧老闆趕了出來。」

  說到被趕出客棧的兩人,翎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揚了一個弧度。

  「我幫他們清了房錢,安排他們了新的住處,又請他們,吃了些東西。」

  「你猜怎麼著?」

  見柳輕心一直安靜的聽自己講,半個字兒也不搭話,翎鈞故作神秘的俯身,往她面前湊了湊。

  「他們跟你相談甚歡,然後成了好朋友?」

  柳輕心抬了抬眼皮,睨了翎鈞一眼。

  對翎鈞,她的了解,僅限於對他們相處這段時間的觀察,但僅是如此,便足夠她推斷,他是個善於說服別人,更善於取得別人信任的人。網

  比如,沈鴻雪。

  「這自不用說!」

  「你能想像麼,娘子,那兩人,是親兄弟,那武舉探花,是他們的表兄,另一位入圍文舉三甲的人,是他們那表兄的摯友!」

  「他們四個,師出同門!」

  「於是,你就像撿白菜般的,把他們四個,都撿成了自己人?」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翎鈞於這四人不得志時,對其伸出援手,以這時代尋常仕子的心性,定會在「受國士之禮」後,以國士之姿報之。

  當然,在得知,這四人成了翎鈞的人之後,一些名門世家,定會向他們再度伸出瓊枝,以求與翎鈞交好,介時,便是翎鈞將那些名門,完整的圈入麾下的最好時機。

  「你沒順便問問,他們四人,師承何處?」

  常言道,名師出高徒。

  一個能同時教出,四個傑出學生的老師,定不會是尋常人物。

  想到這裡,柳輕心不自覺的揚了揚眉,對這四人的老師,產生了些許興趣。

  「說來可笑。」

  「他們四人,竟無一人能說出來,自己到底算師承何人。」

  翎鈞一邊說著,一邊用右手食指,戳了戳那四枚白子,「他們沒見過自己師父的真容,每次相見,那人或與幾人隔一道竹簾,或以黑色布巾蒙面。」

  「他們唯一知道的,是那人身體不濟,時常咳嗽,有幾次嚴重的,更是直接背過了氣去。」

  「那人身邊,有一紫衣小童,年紀約七八歲光景,負責照料他們師父的日常起居。」

  翎鈞求賢若渴,自然對這些「賢者」,打聽的異常細緻。

  他將自己的所知,悉數告知柳輕心,希望她能給自己一些,招攬這位「賢者」的建議。

  「你在燕京,也住了幾年了,你可曾聽說過,有平民出身的仕子,不接受權貴招攬的?」

  「高中不易,仕途多艱,寒窗多年終結碩果,若換了你,你會將自己的前程,如這般,視為兒戲?」

  柳輕心稍稍沉默了一下。

  少頃,柳眉微顰,把目光,落到了那四枚白子上。

  「以我猜測,這四人,要麼受人指點叮囑,不得領權貴招攬,以謀梧桐高枝,要麼,只是某個人,故意放出來,以吸引你注意的餌食。」

  說到這裡,柳輕心稍稍停頓了一下,伸手,拈起一枚白子,輕輕的,於那四枚白子的其中一枚邊兒上,下了一步「小飛」。

  「那四人,是不是有跟你說。」

  「他們來燕京,考取功名,只是為不辱恩師教誨,主要目的,是為尋找醫術高明之人,為他們的師父治病?」

  柳輕心的話,讓翎鈞瞬間僵愣原地。網

  誠如柳輕心所說,那四人,跟他說過同樣的話,而且,一字不差!

  「如此說來,竟是我急於求成,中人別人的苦肉計?」

  翎鈞並不厭惡別人對他用計謀,只是,他現在中了的這計,遠超了他對計謀的理解,讓他對那用計之人,本能的心生了忌憚。

  「可是,娘子,去年大考之時,咱們,還不曾遇上。」

  「那出此謀劃的先生,難道是位,像清賢道長一樣,能卜知未來的人?」

  他年幼時,曾遭方士讒言所害,險些殞命於襁褓。

  後來,他長於軍營,見多了生離死別,便對這所謂玄學,更多了幾分牴觸。

  若人命當真由天意註定,那為何,良善之人,多難得善報,反倒是那些極惡窮凶之人,往往能逃出生天?

  他不服。

  或者說,他打心底里,對「天意」這種東西,抱有牴觸。

  直到後來,他與清賢道長偶遇。

  「或許,那人想見的,未必是你。」

  「亦或者,那人根本就沒有,真正相見的人。」

  柳輕心笑了。

  這樣的故事,歷史上有很多。

  可現如今,她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翎鈞還一臉懵懂。

  看來,他這「以史為鑑」的能力,還有待提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娘子。」

  不懂就問。

  就這一點而言,翎鈞遠比他的兄弟們,要謙虛討喜的多。

  「你可聽說過姜尚?」

  柳輕心抿了下唇瓣,對翎鈞循循善誘。

  「自然聽過。」

  「姜太公,識武王於式微,助其滅商興周的大能之人。」

  翎鈞是個好學的人,跟在他皇祖母,孝恪太后身邊的那幾年,在她老人家的指點下,惡補了許多史典兵法。

  若無那幾年勤奮,想必,也無他今日的險勝之局。

  「那你可聽說過,公孫鞅?」

  柳輕心並不著急給翎鈞答覆。

  她低眉淺笑,跟翎鈞,又問起了一位歷史英傑。

  「聽過。」

  「商鞅,推陳賦新,以變法,使弱秦,變成強秦,乃至最後,一統華夏的國之堅石。」

  翎鈞知道,柳輕心跟自己問這些,定有其目的,只是,她的目的是什麼,他暫不可知。

  「孔明呢?」

  柳輕心繼續發問。

  就像翎鈞希望,她能通過自己思考,掌握燕京形勢一樣,她也希望,翎鈞能自己想明白,那人的真正意圖。

  「臥龍先生,何人不知!」

  「他可是巧斡旋,施妙計,助劉玄德據蜀地之險,三分天下的傳奇!」

  翎鈞覺得,自己的心裡,似乎有了那麼一點兒感悟,只是,這感悟,到底是什麼,他又說不出來。

  「我的好娘子,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與柳輕心對視半天,也沒等到她跟自己說出答案,翎鈞只得放下身段,討好著跟她問詢。

  「你可曾想過,若當時,接走姜太公的不是周王,收留商鞅的不是秦王,招攬臥龍先生的,不是劉玄德,這天下,會是怎樣?」

  知翎鈞對答案的渴望,已達到了忍無可忍程度,柳輕心只得放棄,繼續逼他思考。

  她笑著從自己面前的棋籃里,抓出五枚白子,將其以相同角度,擺到了棋盤上的一塊空地上,然後,又掐了三枚黑子在手。

  「你可曾想過,若當時,去接姜太公的人,不是文王,給商鞅容身之處的,不是秦王,對臥龍先生三顧茅廬的,不是劉玄德,他們,也會感恩戴德於別人的國士之禮相待,然後,以國士之姿報之?」

  說罷,柳輕心將掐在手裡的三枚黑子,緩緩的放在了那五枚白子旁邊。

  「如果不是你。」

  「朱翎釴可以。」

  「朱翎鈴也可以。」

  「哪怕是亂臣賊子,只要,那人能『以德服人』,能以國士之禮,待這些文可安邦,武可定國之人,唯那人馬首是瞻的這些白子,也會對其宣誓效忠。」

  一股腦兒把自己的想法說出,柳輕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頭,與翎鈞四目相對。

  「夫君,你可知,歷史這東西,向來,都是由勝者書寫的?」

  柳輕心的話,直白的讓翎鈞心臟發緊。

  但即便如此,他仍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很對。

  翎釴敗了。

  珍惜羽毛的隆慶皇帝,讓他變成了「早夭之人」的書童,為安穩社稷,才不得不存在的「替身」。

  若將來,他敗了呢?

  以隆慶皇帝的性子,應也會為他編排一個,英年早逝的理由才是……

  「娘子高見。」

  盯著位於棋盤空處的五個白子看了半天,翎鈞緩緩抬頭,由衷的,稱讚了柳輕心一句,「以娘子之聰慧,若生為鬚眉,定會成震古爍今之良相。」

  「那我自今日起,著男裝,結冠發,以鬚眉之姿,做你的良相如何?」

  抬頭,睨了翎鈞一眼,柳輕心半開玩笑的,跟他問了一句。

  在古代,女子,是沒有社會地位的。

  縱是出身名門,眼界才情不輸男子,也無處施展抱負,只能安守本分,待出閣,待生子,然後,將自己的遺憾,寄託於兒子身上。

  這一點,在受「程朱理學」影響深遠的明代,表現尤為明顯。

  「不行。」

  翎鈞的回答,毫不拖泥帶水。

  說罷,他緩緩抬頭,沖柳輕心露出了一個,略帶邪氣的笑容。

  「且不說,若我奪嫡成功,後位不可空置。」

  「縱是我慣著你,讓你女扮男裝的去當丞相玩耍,將來,史官以『斷袖』來評價你,以「昏君」來評價我,怕是……」

  「你才斷袖!」

  狠狠的白了翎鈞一眼,柳輕心氣鼓鼓的低頭,抓走了她之前放在「空地」上的八枚棋子。

  「繼續下棋!」

  她本就無心入仕,之前,跟翎鈞那樣說,也不過是為了逗他一下。

  哪知,翎鈞那沒正型兒的傢伙,竟搬「斷袖」這種詞兒出來,跟她插科打諢。

  雖然,就他表達的意思來說,是奔著「非她不娶」的方向去了,但……但……

  這傢伙,真是,真是氣死她了!

  「娘子,我發現,你生氣的樣子,也好看。」

  「你什麼樣子,都好看。」

  翎鈞「奸計」得逞,得意的往柳輕心的面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跟她討了個好。

  「過幾天,你回了燕京,去見一見這些白子。」

  「告訴他們,我,你家王妃,可醫他們恩師之疾。」

  從棋局之中,柳輕心已然看出,翎鈞一方,缺了能幫他出謀劃策的智臣。

  奪嫡,從來都不是,只靠武力,就能解決的事。

  縱是那以勇武著稱,打著「清君側」之名,奪了他侄兒江山的永樂皇帝,也絕不是一介莽夫。

  能教出一個,入了文舉三甲的弟子,都足令那「先生」,變成仕子們追捧的對象。

  包攬文舉三甲?

  還取了武舉探花?

  這種事,便是寫成傳奇,編成戲文,怕也會,讓人覺得虛假才是!

  不過,她不介意。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待她去為那位先生「診病」,與他細談一下他的「病情」,再決定,要不要讓他成為翎鈞的「國士」,也來得及,不是麼?

  「還有,那本帳冊。」

  「你覺得,李銘那老狐狸,已將其攥在手裡,捂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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