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喻州被謝宴辭打傷了腿,陸母哭天搶地的讓人給他抬了回去,連夜叫大夫進門。
好在只是傷了筋骨,養好後對日後行走無礙。
又想到幾月後的殿試,若是陸喻州跛足去見晉安帝,不知道那些朝臣會說出什麼來。
一時間,簡直恨毒了謝宴辭。
陸喻州躺在榻上始終不發一言,一副失了魂的模樣。
陸母急得直喊冤孽,讓周婆子去尋姜元寧。
話音剛落,被女婢帶去梳洗好的姜元寧恰好走了進來。
她墨髮長垂還帶著濕意,嫵媚無骨入艷三分。
見她如此,陸母兩眼一黑。
她本就不喜姜元寧,如今看她這遭心裡更是如烈焰般炙烤,指著姜元寧鼻子罵道:「喻州怎麼會娶了你這個掃把星,還沒進府,就把宴王招來。若喻州因此有什麼閃失,看我怎麼收拾你。」
姜元寧被謝宴辭提來提去吃了一肚子風,又挨了兩腳腿上紫了一大塊。
她上一世見過陸母,知道她只是一個大字不識的婦人,自然不將她放在眼裡,哼了一聲反唇相譏:「母親還真是高看我了,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將宴王招來。與其怪罪於我,倒不如問問夫君,做了什麼讓宴王如此動怒。」
陸母自從入了京做了官夫人,府中上下處處捧著。本就刁鑽的性子變得眼中越發容不得沙子。
如今見新婦一過門就忤逆自己,頓時氣了個仰倒:「下作的小娼婦,你老子娘就是這樣教你的,不敬婆母沒有半分規矩,我定讓喻州休了你!」
陸母喘著粗氣,手指幾乎要戳到姜元寧的鼻尖。
她以為能嚇到眼前之人,哪曾想姜元寧臉上諷意更甚,甚至慢悠悠的推開了她的手:「休了我?休妻也需得犯了七出之罪,可不是想休就能休的。」
「我知道婆母是鄉下來的,如今好歹算個官夫人,怎麼還如此粗鄙不堪。若是讓旁人知曉,夫君豈不是要因為婆母蒙羞?」
「你——你——這個小——」
「我再如何也是姜府嫡女,豈容你三番四次侮辱。婆母再罵,明日我定求夫君的老師替我做主。」
幾句話噎的陸母面紅耳赤。
她出身寒微,本是個農女。若不是僥倖救了陸祭酒的父親,也不會攀上這門婚事。
過了十幾年的富貴日子,農女的出身越發成了她心裡的一根刺,碰也碰不得。
現在被姜元寧三番兩次提起,真如捅她的心窩子一般。
可姜元寧的話也實在唬住了她。
陸喻州師承大儒,若是讓他知道了身為婆母的自己辱罵新婦,恐怕會不認陸喻州這個學生。
陸母面色鐵青,胸脯起伏的厲害。
狠狠撞了一下姜元寧的肩膀,出了房門。
而陸喻州閉著眼睛,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不想理。
姜元寧讓丫鬟提了熱水進來,又賞了一荷包的碎銀子,讓小丫鬟拿去分了。
等人千恩萬謝的走了,才擰了乾淨的帕子去擦陸喻州的臉。
擦完臉,又去扯陸喻州的衣帶。
衣襟散開露出了精壯的腰身,姜元寧的手剛想貼上去,陸喻州睜開眼睛,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麼?捨得醒了?」姜元寧也不掙扎,嫵媚一笑:「我還以為夫君要為二妹妹守身如玉。」
「姜元寧,你到底想要什麼。」
陸喻州突然覺得自己猜不透她。
「我想要什麼,自然是想要夫君。」姜元寧吃吃笑著,像是沒有骨頭一般往陸喻州的身上貼。
哪怕抓著自己的手越發用力。
她另一隻塗著蔻丹的手點了點陸喻州的胸膛:「我想要夫君高中,我想要成為狀元夫人,我想要誥命加身。我想要姜稚跪在我的腳下,搖尾乞憐……」
「誥命加身?你算個什麼東西。」陸喻州嗤笑一聲,手上用力將姜元寧的手腕往下折,直至腕間青紫的筋脈微微凸起。
「一個殺人兇手也配肖想這些!」
姜元寧的笑容凝滯了幾分,驚疑不定的看向陸喻州:「你這話什麼意思?」
陸喻州卻又閉上眼睛,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
鬆開了桎梏著她的手。
厭惡道:「滾出去。」
姜元寧自然不會滾,現在她已經嫁給陸喻州。新婚之夜就被趕出新房,日後還怎麼在陸府立足。
她的眼睛落在了陸喻州的臉上。
因為受傷,他的面色有些蒼白,可無損他的俊美。
姜元寧站起身,挑了衣帶。輕薄的衣裙簌簌落地,堆積在腳底。
她就這樣赤足上了榻。
陸喻州只覺得身邊的床榻往旁邊陷下幾分,一睜眼被晃花了眼。
頓時面紅耳赤,又因傷腿沒能及時避過去。
「姜元寧!你做什麼!」
用手推就是一手滑膩,碰又碰不得。
陸喻州額角青筋蹦的歡快,幾乎忍不住想殺人。
「做什麼,自然和夫君洞房花燭。」
姜元寧抽出發間的長簪,青絲垂下肩頭:「夫君為何要恨我呢,畢竟我們現在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都有恨不得他死的人。」
「謝宴辭殺了姜稚,難道夫君不恨?」
她的唇越吻越下。
陸喻州仰著脖子,揪緊了身下的錦被。腦海里閃過姜稚雙目流血的模樣,突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姜元寧,上一世謝宴辭為何要殺你。」
姜元寧歪了下頭,嬌笑出聲:「還能為何,自然是因為我爬上了夫君的床榻。」
「是嗎。」陸喻州喉頭滾動兩下,一隻手狠狠揪著了姜元寧的頭髮,吐了口氣:「那你可真是個賤人。」
河傾月落,夜色已濃,長街上自是一副熱鬧的光景。
一匹馬頂著月色疾馳,橫衝直撞引得一片怒罵。
姜稚躲在謝宴辭懷裡,拿他的袖子遮臉,不敢抬頭。
就這樣遮遮掩掩一路回到了王府。
謝宴辭本想走王府正門,姜稚卻不願意。
她本是妾,哪有在賓客面前露臉的道理。而且,也怕惹人懷疑。
謝宴辭也不想好好的一個美人被別人看了去,依舊抱著姜稚翻牆而入。
躲在樹上的暗衛,只見眼前一閃,自家王爺又抱著個人進府,頓時驚了一下。
又趕緊轉過頭,當沒看見。
婚房坐落在長秋院,院子很大,與謝宴辭的書房僅一牆之隔。
房檐廊角,亭台水榭,一應俱全。
此時早已被裝點一新,連那松枝上也掛上了紅綢,裝點的華麗。
長廊下正站著兩個人影,隱隱傳來爭執之聲。
「你這小丫鬟還真是倔,我只是看看你家姑娘,攔得這般嚴實做什麼。」
「姨娘恕罪,王爺吩咐過,不許旁人入內。」
「我可不是旁人,若論起來姜姑娘還要喚我一聲姐姐。自家姐妹,還不快讓開。」
走的近了,才發現是春桃。
她死死的攔著門,任憑面前的女子如何說,也不肯相讓。
察覺到來了人,目光落到姜稚身上時眼圈就紅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她的跟前,喚了一句:「姑娘。」
沒人知道她一個人在一個陌生巷子醒來時有多恐懼。
現在看姜稚平安無事,她也放下了心,趕緊拿帕子擦了眼淚。
蘇杳本來還在惱怒春桃的不知趣,看見謝宴辭趕緊福身行禮。
見他一身紅色錦服丰神俊朗,分明是新郎倌的打扮,臉上的笑容險些維持不住。
「你不在自己院子呆著,來這裡做什麼。」
「今日是妹妹進府的日子,妾身特地來向妹妹與殿下道聲喜。」
謝宴辭嗯了聲,不咸不淡的說了句:「你有心了,今日人多,身子不好就別到處亂跑了。」
還有句沒說出口,知道今天娶新婦進門,她這個姨娘到處亂晃,不是瞎雞兒添亂麼。
瞧,醋罈子連手都不給他牽了。
蘇杳沒聽出謝宴辭話外之音,或許是聽出來了也不願去想。笑得越發溫婉:「妹妹這樣好的相貌,可把我們這些府里的舊人比下去了。殿下可要多多憐惜,欺負了妹妹,我這個做姐姐的可不依。」
說著嗔怒的看了謝宴辭一眼,說不出的嬌憨。
剛才蘇杳說的話,謝宴辭也聽見了。聽她張嘴一口一個妹妹,只覺得刺耳無比,正準備開口怒斥,就聽見姜稚說道:「蘇姨娘不必如此客氣,平日裡喚我姜稚就好。若是姨娘知道我冒認姐姐妹妹,這般沒有規矩,怕是會打我的嘴。」
蘇杳被不輕不重的刺了一下,臉色就不好看了。
「是我不好說錯了話,姜姑娘莫氣。」
知道再糾纏下去沒有好處,蘇杳屈膝沖謝宴辭福了福,滿臉委屈的準備離開。
卻被謝宴辭喚住。
不由的心中一喜,還以為謝宴辭要責備姜稚粗俗無禮,卻聽他冷冷說道:「你常年病著,面容黃寡。粉色不襯你,以後莫要穿了。」
蘇杳如遭雷擊一般,不可置信的看向謝宴辭。卻見他擰著眉,滿是不耐煩之意。
她今日確實存了膈應人的心思。
身上的粉色裙子和姜稚身上的嫁衣,猛的一看十分相似。
蘇杳自認為在外貌上,能與姜稚平分秋色。
哪曾想平日裡十分粗枝大葉的謝宴辭竟連這個也注意上了。
一時之間難堪至極,最後用帕子捂著臉走了。
將姜稚送進房,前院又差人請謝宴辭喝酒。他本不想去,姜稚費了一番口舌,將人給勸走了。
喜房也是用心布置過的。
房梁高掛朱緞,垂目身下繡著金花的紅綢緞被面上,灑滿了寓著美滿之意的紅棗桂圓等物。
春桃扶著姜稚坐下,將自己在巷子醒來怎樣找到宴王府,又聽從宴王的吩咐守緊房門的事說了。
姜稚才知道她與春桃是一起中的招。
那些人趁著人多,支走了銀麟衛,將人給換了。
春桃替姜稚倒了杯茶,就去收拾那些帶進王府的箱籠。
將東西一一歸置好,剛抖開一件裙子,就聽見「啪」的一聲,掉出個東西。
姜稚本來還在對著燭火出神,聽見響動猛然回頭。
見春桃從地上撿起一本冊子,猛得如火燒屁股般從凳子上彈跳起來,一把從她手上奪了過去。
春桃被姜稚嚇了一跳,又有些好奇。
「姑娘,那是什麼。」
姜稚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沒什麼,普通的話本而已。」
春桃「哦」了一聲,不疑有他,繼續收拾東西去了。
只留下姜稚拿著冊子,手足無措像燙手山芋一般。
那冊子是沈姨娘出府前偷偷給她的。不是別的,正是十二秘戲圖。
當時拿到了就隨意的塞到箱子就忘了這茬,沒想到被春桃給翻出來了。
秘戲冊子巴掌大小,很是厚重。
想到謝宴辭這狗東西重欲,今晚怕是也免不了那檔子事。
姜稚思慮再三還是拿著冊子來到床榻坐下,又扯了一半帳子遮掩,囫圇吞棗的看了起來。
這一看,才知天大地大,終是她狹隘了。
正看的出神,俄頃後廊上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聲響不疾不徐。
接著門被推開,小酌微醺的酒氣隨穿堂風捲入屋內。
姜稚縮了下脖子,幾乎是下意識的將冊子塞進了被子裡。
剛塞好,謝宴辭就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兩人對了個大小眼。
春桃反應快,趕緊將紅蓋頭給姜稚蓋上。
玉如意挑起紅蓋頭時,她被明亮的燭火晃了下眼。
謝宴辭又傾身,替她遮覆去。
眉宇間像是浸了月色涼意,只是寒霜被暖火消融,銀芒皎皎,清輝照人。
姜稚半垂下頭掩飾著羞澀,大半張臉在燭火下美的驚人。
謝宴辭定定看著,只覺得心頭火熱。卻不知道他的目光如狼似虎,讓姜稚臉上笑容險些維持不住。
只得沒話找話:「你怎麼這般快就回來了。」
謝宴辭攏了攏大紅喜服的寬袖,緊挨著她坐下:「明日還要早朝,都不敢喝太多酒,略飲了幾杯就都起身告辭了。」
「喝多了的,已經差人去送。」
姜稚訕笑了聲朝旁邊挪了挪:「王爺自然處處穩妥。」
只以為真如謝宴辭所說,卻不知道實情。
一開始這廝出去還知道裝一裝,後面徹底漏了本性,連裝也不屑得裝了,簡直要把不耐煩掛在臉上。
酒沒了不添,菜沒了不加。
還熄了幾盞燈籠,明目張胆的趕人。
來吃席得又都是些人精,哪裡看不出謝宴辭的意思,連忙起身告辭。
只是心裡有沒有罵這宴王上不得台面,粗鄙不堪就不為人所知了。
謝宴辭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回身從置在桌上的金盤中端起苦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