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葉瑞蘭要在門外開口提醒的時候,陸存走了出來。
「你們倆在這兒站著幹什麼?」
沒活兒幹了嗎,閒得在這裡干站著。
陸存站在台階上,眉頭微微皺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們,氣勢迫人。
青杏嚇得拉起葉瑞蘭拔腿就跑。
姑爺往那一站,就跟個活閻王似的,她啥也不敢說了,還是先躲一躲吧。
葉瑞蘭:「……」
家裡就這麼大,你跑什麼跑,自己跑就算了,為什麼要拉我一起跑?
陸存眉頭緊鎖,他們家都養了一群什麼人啊。
——
「瑩瑩,那柳家是真正的高門府邸,即使是你大伯還在的時候,我們也比不上人家的底蘊,柳公子雖是旁支,可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前途無量,人家主動找了媒人上門,多有誠意啊!」
陸瑩瑩低下頭,一聲不吭地刺繡。
黃蘭香伸手奪過她手中的繡帕,「我讓你學刺繡,不是讓你做一輩子的繡活,而是為了讓你找個好人家。」
「這時候你和娘鬧什麼彆扭,到時候你就過去,大大方方露個臉,讓人家長輩看看,這婚事就成了!」
陸瑩瑩不敢和她娘頂嘴,只是小聲辯解道:「堂兄說過了,他人不好。」
「你堂兄是男子,他哪裡懂我們女子需要什麼,你就聽娘的話,行不行啊?」黃蘭香圍著她急躁地來回走動,「娘還能害你嗎,你怎麼就不懂為娘的苦心呢?」
陸瑩瑩低聲道:「他很風流。」
黃蘭香不以為意地說:「男子好色不要緊,只要他有本事,等年紀大了,自然就知道還是家裡的女人好。」
陸瑩瑩蹙眉,「堂兄都說了,那個柳夢溪向我求親是因為他有把柄在堂兄手中。」
黃蘭香:「這不是正好嗎,你嫁過去,他還敢對你不好?」
陸瑩瑩落下了淚,為什麼非要她嫁給一個流連青樓的浪蕩公子?
她本就對自己不自信,不想去嫁什麼大家族,更不想去籠絡風流男子的心,她哪有這個本事。
黃蘭香看見她這副窩囊樣就來氣,「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自問從來也沒虧待過女兒,怎麼性格這般小家子氣,一會兒害怕這個一會擔心那個,女大不中留,日子還不是自己過出來的。
聽到屋門關上的聲音後,陸瑩瑩壓著嗓子低聲哭泣。
她就是這樣顧慮重重的人,哭都不敢大聲哭,生怕驚擾了別人,也生怕別人這個時候來關心她。
若是沒有見過堂兄和堂嫂是如何相處的,或許她會乖乖的答應。
可是曾經見過令人心馳神往的夫妻感情,叫她如何接受這樣一個尋花問柳的夫君。
為什么女子總要嫁人呢?陸瑩瑩只想把自己封閉在家裡,再也不與外面人溝通。
——
時間一天天過去,該收拾的人也都收拾了,陸存在翰林院的生活逐漸進入正軌,對於大部分同僚和上級過分友好的態度,陸存的回應是模仿沈雪禾。
類似於:啊,你們怎麼這麼好這麼熱情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了,以後我們都是真心的朋友。
只不過沈雪禾屬於直白讚美版,他屬於含蓄文雅字少版,在加上他從父親身上學到的辦事能力和效率,渾身上下又散發著靠譜的氣場,於是,在短短時間內,陸存就獲得了翰林院眾人的交口稱讚——陸予之,實乃人間至誠君子。
這天是陸存教盛硯識字的日子,盛硯念著字,突然問道:「陸老師,你是我姨夫嗎?」
陸存點了點頭,「是啊。」
盛硯放下書本,伸出胳膊,「抱——」
陸存頓了頓,想著不過是孩子小小的請求,就算建安帝知道了也沒什麼。
於是他蹲下身,將人抱了起來,盛硯在他的懷裡咯咯地笑。
陸存也笑,這孩子,怎麼看怎麼像他娘子親生的。
過了一會兒,陸存將他放了下來,「一個男孩子,這麼愛撒嬌呢!」
「嗯吶。」盛硯還在衝著他笑,烏溜溜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陸存想問問他怎麼知道自己是他的姨夫,又為什麼對他如此親近。
不過……他的餘光掃了一眼旁邊的宮女太監,「來,我們繼續識字吧。」
盛硯重重地點頭,「好的,陸老師。」
陸存眸中划過一絲讚賞,叫的很對。
即使他們有親戚關係,在宮裡也要叫他陸老師,皇家的親戚哪是這麼好攀的,再說了,他可不想和盛弈有什麼牽扯。
建安帝這時邁步走了進來,他的神色有些灰暗。
皇后的身體真的要撐不住了,這麼多年的夫妻,他喜歡過她、惱怒過她、怨怪過她的無能,即使這些年他都不愛往她那裡去了,可是一想到她真的要走了,不免感到悲哀。
那是他的結髮妻子啊,他曾經違抗母命也要娶過來的妻子,是一路陪著他從少年時候走過來的妻子。
建安帝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人平身,感傷地坐了下來,脊背都彎了起來。
周圍靜悄悄的,宮人們自覺地低眉斂目放輕呼吸。
陸存的聲音卻還是如往常一般清朗:「這個字的筆畫結構是這樣的……」
張秋實今日沒來,年紀大的老太監身上總是有很多病痛,近日裡他腿疾復發,不宜伺候,這會兒跟著皇帝的是田秋歲,田秋歲的目光輕輕掠過陸存,不禁為他捏了把汗。
建安帝平日裡確實脾氣挺好,很少有負面情緒,可……一旦陷入消沉,他是真的會遷怒別人的。
終於,建安帝忍著氣開了口:「陸予之!」
「微臣在。」
「你看不出來朕如今正心煩嗎,帶著皇孫去側殿學習。」
「是,微臣告退,」
「孫兒告退。」
陸存牽起盛硯的手,慢悠悠地跟著盛硯的小步子往外走。
建安帝按了按額角:「等等。」
「你為何不把他抱起來?」
走得這麼慢,看得他愈發煩躁。
兩三歲的皇子皇孫一般都是在乳母懷裡抱著長大的,極少有人在他面前慢吞吞地和孩子一起走。
陸存淡淡說道:「回陛下,微臣認為,他總要自己走路的。」
建安帝睜大了眼睛,「你……」
——「你總要自己走路的,景澤,我信你。」
——「陛下,這是您自己的路,微臣再也幫不了您了……」
建安帝看著他,神色也恍惚了起來。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予之,你留下來吧,不用去側殿了。」
陸存恭敬應是,待到盛硯學完今天的字,便向皇帝告退離開。
走出皇宮後,陸存的眉毛輕輕揚起。
陛下,您念予之的時候,心裡想到究竟是予之,還是逸之呢?
沒有人知道,陸曠究竟是一位怎樣的父親。
自陸存三歲起,每當陸曠辦公的時候,他就藏在一旁隱蔽的角落裡。
站著,看著,聽著,記著。
陸存回首,對著皇宮笑了笑。
陛下,好久不見,我模仿得很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