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輕紗衣

  太陽越發毒辣,午飯過後,沈雪禾回屋換上了一件輕紗衣,這可是她去年找繡娘訂製的最漂亮的一件衣服,因為需要縫很多細小的珠子,那種珠子又斷貨,裙擺上的圖案遲遲完不成,去年沈雪禾拿到手的時候天已經變涼了。

  上周回娘家了一趟,順便把這件衣服帶了回來。

  鵝黃色內衫,天青色紗裙,顯得她很是嬌俏。

  就是,好像有點緊……

  「青杏,我是不是長胖了?」

  「沒有啊,小姐很苗條。」

  青杏看著沈雪禾纖細的腰身,怎麼也看不出胖哪兒了。

  沈雪禾走到鏡子前打量著自己。

  上次回沈家,陸存看到自己閨房有一個大大的全身鏡,不知從何處得來一個新的全身鏡,放在了他們的臥房中,清晰度比她之前的還要好。

  沈雪禾左照右照,確實沒感覺自己胖,既然不是長胖,那就是……

  長高啦!

  沈雪禾喜滋滋地去了書房,轉了一圈給陸存看,裙擺舒展開來,猶如綻放的花瓣,精緻的刺繡在光影交錯間忽隱忽現。

  「相公,我是不是長高了?」

  他們才成親兩三個月,朝夕相處,陸存哪裡能看出來她有沒有長高,他還以為娘子是來展示她的新衣服呢。

  然而陸存是個會說話的人,他站起身,細細的打量一圈後,臉上浮現出一分讚美兩分驚訝三分欣慰和四分喜悅,「娘子,你真的長高了!」甚至連語氣都是上揚的。

  情緒價值一整個拉滿。

  沈雪禾興奮地抱住他,只聽「刺啦」一聲響。

  衣服裂開了。

  裂開了。

  ……

  就……很尷尬……

  這衣服的質量好差啊。

  不是說這種輕雲紗很是難得嗎,這件衣服可是花了她兩個月的月例銀子,怎麼這麼容易壞,她是不是被騙了?

  沈雪禾窘迫地把頭埋進陸存的頸窩。

  好希望自己能原地消失啊……

  陸存看了看,裂痕是在背部裂開的,只有外罩的紗衣破了,裡面沒破。

  他有些失望……

  這麼漂亮又這麼容易撕的衣服她是從哪裡得來的,以後倒是可以多做點。

  「娘子,沒事,就是外面破了,換一件罩衫即可。」

  沈雪禾這才直起身,脫去了罩衫,罩衫下面是貼身的短上衣,制式簡單,輕薄透氣,領子開的較大,可是並沒有暴露到不能示人的程度。

  還好裡面這層沒有裂開,不然就太窘迫了。

  沈雪禾:「打擾相公了,那我回去了。」

  「等等。」陸存叫住了她。

  他注意到了一個問題,她的衣服是不是有些緊啊,尤其是胸前,沒有了紗衣的遮擋,前襟的布料都繃緊了。

  之前好像沒有……這麼大吧……

  陸存的手掌微動,眼中有暗色浮動。

  「怎麼了?」沈雪禾問道。

  叫住了她,怎麼一直不說話。

  「娘子,你的……衣服緊了。」

  「我知道啊,我就是因為衣服緊了,才發現自己長高了啊……」

  沈雪禾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看了看自己。

  ……

  她背過身去,臉熱,她揮手給自己扇風,「天怎麼這麼熱啊……」

  陸存亦是有些臉紅,「娘子喝水,我去臥房給你取件罩衫。」

  沈雪禾尷尬地腳趾蜷縮,待到陸存回來,她默默地穿上衣服,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所以……她其實沒有長高是嗎……

  她還過去炫耀,真丟人,真丟人呀!

  沈雪禾內心流淚。

  留在書房的陸存給自己灌下一杯杯涼水。

  有時候,記憶力和想像力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

  ——

  自從衣服裂開事件後,沈雪禾發現自己的有些衣服確實不能再穿了,外面的衣服可以請人做,可是裡面的兜衣……

  裡面的衣服本來就是定時要換的。

  以前自己的兜衣都是她的貼身丫鬟蕊珠在做,沈雪禾的針線活是很粗糙的。

  貼身丫鬟……沈雪禾把目光放在了正在掃地的青杏身上。

  「青杏,」沈雪禾關上門,低聲問:「你會做兜衣嗎?」

  青杏點點頭,「當然會啊,女子的兜衣不都是自己做嗎?」

  沈雪禾:「……」

  突然就不好開口了。

  臭丫頭怎麼這麼不會說話。

  青杏看到沈雪禾不吭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小姐,您這麼看著我,怪滲人的……」青杏縮了縮脖子。

  沈雪禾終於開口了:「青杏,我對你不錯吧,上次你蹲在樹下偷吃葉姨做的點心,我都看到了。」

  青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顫抖著嘴唇:「小姐,那點心是葉大夫做多的,不要罰我。」

  說著,她嗚嗚地哭了起來,越哭越大聲。

  沈雪禾被她這一跪一哭給驚住了,連忙說道:「快起來,我又沒說要罰你,你哭什麼?」

  青杏哽咽地說:「以前好多丫鬟都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血肉模糊的,嗚嗚……」

  她小時候經常見沈若雲罰人,身邊的婆子拿著鞭子和棍子打,先是沉悶的聲音,接著是血,鮮紅的血,很刺眼,沈若雲喜歡讓他們來圍觀。

  青杏曾經也被打過,還好是小懲,只被打了十鞭。

  當下律法不允許殺奴,沈若雲確實沒有當場打死過,只不過把打傷的家奴驅逐出府,後面是死是活,青杏也不清楚……

  後來大小姐管家之後,沈若雲才不敢這麼輕賤人。

  沈雪禾摸了摸她的頭:「我不打人的,不哭了……」

  「對不起,我不該嚇你的。」

  其實青杏也才十三四歲,比自己還小呢。

  她聽說過堂姐待下人嚴厲,卻不知道她這麼打人,難道真的像姐姐說的那樣,堂姐不是好人?

  可那些溫柔的笑容、耐心的陪伴、貼心的安慰,還有那些從外面世界帶來的新鮮玩意兒,都真切地給予了她快樂與關懷。

  家中唯有堂姐和自己年齡相仿,她們一起玩兒一同長大,她總是會在自己孤單的時候突然出現,帶給她驚喜,難道那些都是假的嗎?

  沈雪禾的心情複雜而沉重,心中充滿了困惑。

  她眼中的堂姐為什麼和別人眼中的堂姐不一樣,一個人難道還可以既壞又好嗎?

  待青杏止住了哭聲,沈雪禾就讓她回屋歇著了。

  青杏真可憐,以後還是對她好一點吧。

  ——

  沈雪禾躺在床上,胸前一緊,這才想起了自己的兜衣還沒有著落。

  可是青杏本來就很忙了,天天在做家事,還要伺候她。

  她不好意思去勞煩青杏了。

  沈雪禾翻出了針線,打算自己動手。

  她不打算做什麼刺繡,就打算做幾個最簡單的,湊合用就行,反正也沒有人看見。

  量身……裁剪……穿針引線……

  「娘子,吃飯啦!」

  直到陸存的聲音響起,她才發現整整一個下午過去了……

  沈雪禾看著自己的成品,心中升起幾分煩躁。

  她將東西藏好,起身去吃飯。

  她扒拉著飯,面無表情,陸存見她不對,關心地問道:「娘子,怎麼了?」

  沈雪禾不想回答,假裝沒聽見。

  陸存又問:「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今天下午沒去書房畫畫?」

  「沒什麼,你好煩啊。」沈雪禾的語氣頗為不耐。

  就知道關心她畫畫,一點也不關心她這個人。

  難道她每時每刻做什麼都要向他交代嗎?她都長大了,她要有自己的隱私。

  陸存:吾妻叛逆,莫不是我管她太多了?

  嫌我煩我也要管,男子漢大丈夫就得……忍。

  隨便吃了幾口飯,喝完藥後,沈雪禾冷著一張臉回屋了。

  她覺得自己好失敗啊,什麼都做不好。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天夜裡,沈雪禾來月事了。

  她毫不溫柔地將陸存吵醒,頤指氣使地指揮他做事情。

  喝完陸存為她煮的紅糖薑茶後,沈雪禾忍不住哭了起來。

  陸存伸出手指,輕輕抹去她臉頰上溫熱的淚痕,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和鼻尖,剛剛的些許不快盡數轉為了憐愛,「怎麼了?」

  她還這么小就離開家做了他的妻子,對他發發脾氣怎麼了。

  「是不是太痛了,相公給你暖暖。」

  沈雪禾感受到陸存的溫柔後,哭得更厲害了,良久,她才止住了哭聲,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就是不高興。」

  「我不高興,就想對你發脾氣。」

  「相公,對不起。」

  她將臉埋進他的懷裡,摟住他的腰。

  沈雪禾就像一株細嫩的花朵,柔軟而脆弱,本能地索取著名為愛的陽光雨露。

  陸存的心軟軟的,他將她安置在床上,俯身親了親她濕潤的睫毛,「沒關係,我們是夫妻,是全天下最親近的人,你生氣了,不對我發脾氣,還能對誰發呢?」

  你可以對我發脾氣,也可以對我哭、指使我,無論你什麼樣,我都喜歡你。

  喜歡一個人,不是只有身體的渴望,更多的是心靈上的包容。

  喜歡她的嬌氣,自然會喜歡她的任性;喜歡她的單純,自然會喜歡她的懵懂;喜歡她的可愛,自然會疼惜她的笨拙。

  熄滅燭火後,陸存擁她入懷,親了親她的頭髮。

  沈雪禾將臉貼在他的胸膛,聽著他穩穩的心跳,安心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