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個人

  「王妃,到了。」

  宮人恭敬地請她下車。

  沈雨茗低頭下了馬車,發間的步搖受重力垂下。

  余光中,她看到墜著的寶石發出細碎的光。

  很漂亮。

  她知道步搖通體更漂亮。

  那是一支鳳首步搖,搭配著她頭頂金色的鳳冠,熠熠生輝。

  鳳冠很華貴。

  在靖朝,鳳冠代表皇后。

  也可以代表未來會成為皇后的女子。

  傅皇后軟弱,但她並不蠢,她知道她的兒子必然被廢去儲君之位。

  縱觀歷史,沒有哪個廢太子有什麼好下場。

  當她把選擇把鳳冠戴到沈雨茗頭上的時候,也就證明了她屬意她成為未來的皇后。

  這就意味著,在她死後,沈雨茗會代掌鳳印,盛弈將成為除太子之外的最高繼承者。

  沈雨茗夫妻承她的人情,將來必然會善待太子一家。

  傅皇后很早以前就這樣想過,她一直在仔細地觀察皇子和皇子妃。

  在眾兒媳中,她最滿意沈雨茗。

  可是沈雨茗總是太過完美,太完美總是顯得虛假,以至於她始終不敢下決心。

  當傅皇后在將死未死的混沌中醒來時,她看到了一個明亮又狼狽的沈雨茗。

  沈雨茗抱住她的那一刻,她真切地捕捉到了她的感情。

  她想,就是她了。

  王府燈火通明,在馬車緩慢行駛的過程中,宮人早已把消息傳了出來。

  盛弈滿心歡喜地向沈雨茗走過來,步子很大,繡紋的披風都飄了起來。

  他的眼睛亮亮的,是難得的純真。

  他抱住她,「阿茗,辛苦你了。」

  他真的很開心呀。

  沈雨茗笑了。

  無聲地笑,眼角滲著淚。

  她只覺頭頂的鳳冠,格外的沉重。

  建安帝知道這一消息後,並沒有說什麼。

  惜霜向來不干政,但這不代表她沒有干政的權力。

  她從來都是那樣溫順,他沒道理容不下病重的髮妻臨終前的舉動。

  那就,聽她一次吧。

  ——

  沈雨茗想殺沈若雲,但是她不能殺。

  她有太多的疑惑需要沈若雲解答。

  沈若雲是如何知道珊瑚靈能救禾禾的命的?

  在她的上一世究竟發生了什麼,她為何篤定自己能夠救禾禾?

  盛弈只尋找來了一株珊瑚靈,那他都搜尋了哪些地方?

  既然能找到一株珊瑚靈,為什麼不能找到第二株。

  她不能放棄。

  沈雪禾不能死。

  她得再去試探一二。

  哦,差點忘了,她來找沈若雲的目的是試探陸存的把柄。

  陸存。

  ——

  這天,陸存從翰林院緩步走出來,遇上一個熟悉的人。

  這次不是柳夢溪,是沈雨茗。

  她穿著極為樸素的布衣,神情很是淡漠。

  若非細看其輪廓氣質,根本無法和平日的沈雨茗聯繫在一起。

  「姐姐找我何事?」

  「差點忘了,賀喜姐姐鳳冠在身。」

  翰林院畢竟只和皇宮隔了一堵牆,消息傳得飛快。

  沈雨茗果真是個厲害人物,竟然能從病重的皇后那裡得來這般好處。

  要是盛弈登臨帝位,哪還有他的活路。

  偏偏這人做事情極乾淨,一時抓不到他的把柄。

  沈雨茗:「我們找個地方說話。」

  ……

  寂靜的院落里。

  泉水敲打著石頭,叮噹作響。

  陸存想,這可真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偏僻,閉塞。

  沈雨茗灌了一壺泉水,在小火爐上煮茶。

  她沒有開口,陸存也不主動開口。

  茶香溢出。

  沈雨茗不急不緩的倒了杯茶,姿態隨意地問道:「你想做什麼?」

  陸存面露疑惑,手指繞著茶盞轉了轉。

  「姐姐,是你帶我來的,應該是我想問你想做什麼才對?」

  沈雨茗坐了下來,溫和地說道:「明人不說暗話,你為何要查我的眼線?」

  陸存面不改色,「姐姐說笑了,你的眼線不是好好的嗎?」

  「我只是調離了幾個下人,如何勞得你親自走一趟?」

  盛弈要殺他,沈雨茗對他不懷好意。

  他不過是自保而已。

  沈雨茗瞭然地笑,「看來是有了不便讓我知曉的事情。」

  在她看來,陸存調動了眼線在她的意料之中。

  沒有人想一直活在別人的監視之下。

  可是他讓禾禾參與進去是什麼意思呢,警告她?

  陸存也笑:「什麼事能瞞得過姐姐呢。」

  「我娘子還不知道。」

  他意有所指地說。

  她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她不知道你派人監視她。

  沈雨茗緩緩飲茶,溫和的眼底藏著冰。

  他在威脅她。

  他竟敢在她的地盤當著她的面威脅她。

  他真以為把持著禾禾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他就不怕自己死在這裡嗎?

  仿佛怕沈雨茗不被激怒似的,陸存輕輕揚眉,繼續道:「我娘子還在家等我呢。」

  沈雨茗笑得越發溫柔,她起了身,為他倒了一杯茶。

  「請。」

  陸存真的接過茶杯,細細品嘗,讚不絕口。

  喝了半盞後,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姐姐,我們夫妻總要有自己的生活,你總是盯著……實在不好。」

  沈雨茗輕笑一聲,「你確實有膽量。」

  敢一個人過來,敢喝她的茶。

  陸存放下了茶杯,正色道:「你找我來還有其他事吧。」

  一開始他就知道,眼線的事情不足以讓沈雨茗親自來請他。

  她不會殺他的,她有其他事需要他。

  沈雨茗終於開始正視陸存。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

  朝會上,建安帝大發雷霆,怒斥瑞明王盛軒。

  他面色鐵青,將奏摺擲在地上。

  「這就是我讓你辦的事情?」

  「看看你辦的好事!」

  「朕給了你那麼多機會,你卻一次又一次地讓朕失望……德行敗壞,不堪大任!」

  群臣皆肅容靜默。

  陛下這話,可是徹底斷絕了瑞明王繼位的機會啊。

  盛軒將奏摺撿起來,仿佛沒臉沒皮一樣,神態自若地站著。

  既然皇后選中了沈雨茗,那他繼位的可能性本來就不大。

  做得再好有什麼用,平白為他人作嫁衣。

  建安帝見狀,更是來氣。

  「你這般輕浮無能,日後不必再上朝了!」

  盛軒垂下眼帘。

  父皇不是第一次訓斥他的輕浮和無能,他承認輕浮,卻不認可無能。

  他並非真的無能,就是把一件事做好太累了。

  他素來散漫,前幾年還願意裝一下,現在看他父皇一副還能再活十來年的模樣,他也蔫了。

  能努力一年、兩年,還能努力十來年嗎?

  就算他苦心勞力最後當上了皇帝,他也不願意。

  盛軒恭敬地行了大禮,離開了大殿。

  一出殿門,他就大哭了起來。

  道理他都懂,可是一想到以後要在老六手底下討生活,盛軒就心態爆炸。

  老六為什麼就不能莫名其妙地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