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梨花的梨
月色無邊,天地只餘一些細芒的微光,整座帝都陷入了最深的闃靜。
青山書院後側的偏門打開,一個渾身包裹的嚴實的男人提了盞很淡很淡的燈籠走出。
長街寂寂,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路口。
惠平當鋪已經打烊了,後邊院子的門虛開著,偶爾會有人過來,無聲推開後,再無聲關上。
夥計在門內等人,來一個,迎進去一個,幫忙提燈籠,全程無言。
後堂辟開的別廳里燃著五根蠟燭,滿室清幽。
人到了大約七八,掌柜的才從袖子裡拿出書信,放在了桌案上。
「七月時,東南州府,」掌柜的開口說道,「颶風挾大雨,嶺塘縣被淹五日,城鄉溺死兩萬餘人。烈風一路朝西北移去,風速變大,又撞上了南邊來的幾個颶風,先後在佩封造成了十日不絕的大雨。」
室內其他人沒說話,有人在看桌上的信,有人在沉思。
「裡邊出現了兩個人,」掌柜的又道,「一個叫林清風,這女子早先一個月便說佩封將有十日大雨,另一個是個女童,不知道姓什麼,稱她阿梨,她……」
「梨花的梨?」坐在桌案另一旁的男人忽的開口說道。
眾人望去,郭庭愣愣的看著掌柜,問道:「是也不是?」
掌柜的攏眉,點頭:「是,你知道這女童的事了?」
「梨花的梨。」郭庭卻又重複著這一句,目光看向另一邊的男人手裡拿著的那封信。
「你怎麼了?」掌柜好奇問道。
「我今日來此,便也是說這件事情的,我不知道是否同一個人,一個女童今日早上來找我,亦自稱阿梨,她說……她認識孫大哥和夏二哥。」郭庭說道。
眾人皆一愣。
「她多大?怎麼會認識?」掌柜忙問。
「十歲或十一歲,至於怎麼認識,她只說是故交,我以為是來試探我的,但是她所問的那些無關試探,而且她壓根不知道定國公府發生的事情。」
「奇了。」一個男人說道。
「不如先說說,那颶風裡邊的阿梨是怎麼一回事?」拿著信封的男人道。
掌柜收回目光,神色依然有些愣怔,而後道:「這女童的事情,說來便要比林清風更加玄乎了。她救了十來個難民,在城外荒村里住了數日,帶著他們……造了一艘小船。」
「造船?」旁人訝異。
「是,所用的並非慣用的造船法,而是機關榫卯,那些人說,那圖紙都是她自己畫的。她還負責尋找食物和藥材,幾乎無所不能,身邊跟著兩個忠心耿耿的大漢,這些也就罷了……她還救了江平生的一個特使,她親自跑去佩封城,偷了匹馬鬧得滿城風雨,在趙秥準備棄城之時,勸服趙秥留了下來,隨後她就離開了,有說她造船,就是為了來京。」掌柜的說道。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說出來的每個字,眾人卻都聽得一愣一愣。
「就是這個,叫做阿梨的女童?」有人說道。
掌柜的點頭。
「假的吧。」又有人肅容道。
「可能,」掌柜的看向那封信,「但是這封信是何川江給我的,他是什麼樣的性子,你們還不清楚麼。」
聽聞是何川江寫的,大家的面色比先前還要愣了。
何川江最重立足於實,不會妄言,不愛誇張說辭,他能寫信寄到這邊,便真的可能就是如此。
「那這個女童……真的邪了。」有人說道。
「你今日所見的那個女童,她來找你到底是為的什麼?」掌柜的看向郭庭。
郭庭回憶了下,搖頭:「也說不出到底是為了什麼,先問我定國公府為什麼會被定罪,最後再問我他們的屍首在哪裡。」
「你怎麼說?」
「如實說的,攜來山的古林外,東邊三林口外的六松懸崖上。」郭庭道。
掌柜的點頭:「確然是這樣,當初官府是給扔在那邊了。」
「她口才厲害,」郭庭又道,「能牽著我順著她的想法去說,對了,她當時是拿著東平學府詹陳先生的親筆信來的,是給她哥哥的推薦信,不過她說兄長病了,暫時來不得,大概明日或後日就能見到了吧。」
掌柜略喜:「如此甚好,那你就等著,她這兄長叫什麼?」
「我特意打聽了,叫百友。」
「姓百?」
「嗯。」
「所以你說的那個女童,叫百梨,」掌柜的道,「也不知是不是佩封的那個女童,那女童勸服趙秥留下守城,這是大功,鄭國公府那邊該好好謝過她才是。」
眾人點頭,還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沉默一陣,坐在郭庭身旁的男人問道:「北境戰事,今日有什麼情報過來嗎?」
「那邊沒有,不過朝堂上有,」掌柜朝他看去,「狗皇帝要派李循去了,帶兵十萬。」
「李循?」郭庭開口訝然道,「建安王世子李循?」
「他才多大,派他去?」
「是啊,朝中再無人,也不能派他去吧。」
「十萬的兵馬,給他?狗皇帝這是瘋了。」
「聲音小點。」掌柜的皺眉說道。
大家的聲音其實已經小的不能再小了,可是說話太多,便顯得亂和響。
郭庭身旁先才問話的男人又說道:「田大姚和宋致易那邊呢?戰事如何了?」
「明日才送到。」掌柜的回答。
男人點點頭,不語了。
眾人各自又問了一些,再同旁人輕聲討論,待夥計來說快亥時五刻了,才停了下來。
如往常一樣,一個一個離開,中間所差的時間要略微拉長。
郭庭坐在那邊等著,目光若有所思。
「百友什麼時候到書院,你派人來我同說一聲。」身旁的人忽然說道。
郭庭朝他看去,眉頭輕皺:「方兄對這女童有興趣?」
「比我府上的暗衛要強些。」方觀岩說道。
「好,」郭庭應道,「若他來了,我會令人去府上尋你的。」
「嗯。」方觀岩點頭。
這時恰輪到他離開了,他卻這才想起什麼,從袖子裡面摸出一瓶膏藥,回身交給掌柜的。
「上次聽你說他咳嗽的厲害,這個膏藥給他塗在喉嚨外邊試試。」方觀岩說道。
掌柜的接過藥:「好的。」
方觀岩恭敬頷首,而後朝院外走去,接過夥計手裡的燈籠離開。
我把夢掏出來掛在老窗上,看著它被夜風吹走,去往俗世飄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