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確實是哥哥做的不妥了,
只是從前也沒聽說過,他在家中已經定親了啊,」
書院之中,小竹林的石凳石椅上,沈子鵬和沈月溪相對而坐,
沈月溪低頭絞著手裡的帕子,
沈子鵬則好言安慰著她。
「我不怪你哥哥,」
沈月溪聲音柔柔地開口,
「我也沒想到,像他那樣的男子,竟會如此早早地在家中定了親。」
「他家畢竟是出身農家,早定親也是正常的。不過,
我識他為人不俗,日後說不準能封侯拜相。到時候他的娘子當了官夫人,照樣能得尊貴。
如今娶了一個農婦,
少不得往後再和離的。」
「哥哥怎麼這樣說?人家尚未成親,你怎麼就咒起人家來了?」
「正是他們還沒成親,所以一切事情都還有的緩和。畢竟若是成了親,無論和離還是休妻,總抵不得頭一位名正言順的,
說出去也好聽。
咱們家雖然不是什麼朱門繡戶,但好歹在此地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配如今的他,也是綽綽有餘了。」
「哥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子鵬四處望了望,俯低身子湊到沈月溪面前,壓低聲音說道:
「哥哥給你儘量創造機會,
你將郭生,從他那個農婦未婚妻手中搶過來,如何?」
沈子鵬話音剛落,沈月溪登時就從石凳上站了起來;她扭頭就走,沈子鵬愣了一下,立馬拔腿追上去,
「小月你這是......」
「哥哥不必再說了,」
沈月溪猛地站住腳步,轉身對他說道——沈子鵬見她神色凜然,櫻唇微微顫抖,雙目中噙著淚——
「我竟不知,哥哥原是如此看輕我的!」
「你這話從何說起啊?哥哥幾時看輕過你了?」
「莫不然,妹妹我是完全嫁不出去了,非要去搶他人的未婚夫不可?人家雖未正式成親,但既然定親,便照樣也是三禮六聘的。
你作為人家的同窗,知道人家即將成婚,本該祝福他們,
此刻卻教唆著自己的親生妹妹去破壞人家的親事?
哥哥,
你讀的什麼聖賢書,學的什麼人倫道?
若在你眼中,妹子便是這般不知自重的女子,那妹子回去便請示雙親,日後與你絕不相往來!」
儘管說話的聲音顫抖不已,
但沈月溪質問的話語字字鏗鏘,直說的沈子鵬羞愧難當,恨不得當場挖個地縫鑽進去。沈月溪邁步欲走,他趕忙拉住,
「好妹妹,好妹妹,
是兄長一時糊塗了,一時間說了這些糊塗話,你別生氣,別多心,
哥哥絕對沒有看清你的意思。
哎,你放心,這話,哥哥絕對不再說了。等往後哥哥重新給你相看別的好人家,今日之事,哥哥絕不再提了。」
沈月溪低聲啜泣著,
沈子鵬哄著她,兩人往書院外面走去。
這邊廂,郭隱書已經送著寇玉嬌趙虎妞娘兒倆出了城門,
看著趙虎妞把驢車牽來,又扶著娘上了車,又把那些東西搬上車按件碼好,
自己倒像個小幫工似的,只能在旁邊幫幫下手。
「行了你回去吧,不耽誤你讀書的工夫了,」
寇玉嬌和郭隱書交待了一句,趙虎妞和他點點頭,
瞧著趙虎妞趕著小毛驢離開,
郭隱書站在原地不禁冒出個念頭:
怎麼她們兩人倒像是親生的母女倆似的。
不過,
方才那個姑娘......
郭隱書想起剛才沈子鵬的妹妹,他在原地躑躅片刻,這才出發回書院。
等郭隱書回到書院的時候,沈子鵬已經將沈月溪送回家回來了,
此時正叢自己屋裡出來,
看樣子是要去打水。
「鳳舉兄,」
郭隱書看見沈子鵬,對他拱了拱手;沈子鵬雖然心中尷尬,但看郭隱書神態自然,他也扯扯嘴角,
「你回來了,伯母已經送回去了?」
「是的,鳳舉兄掛心了。」
「那就好。今日,我就不打擾你了,你不是還有文章要先生點評的,我也要回去看書了。」
「哎鳳舉兄且慢,」
沈子鵬拎著水桶剛想走,又聽見郭隱書叫住了自己。他轉過身,有些疑惑,
「還有何事?」
「令妹......」
郭隱書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沈子鵬心上一動——儘管他已經和沈月溪保證過不再提撮合她和郭隱書的事情,
但若是郭隱書對她有意,
也不算是自己主動提起的。
「小月,小月怎麼了?」
沈子鵬頓時來了興趣,雙眼發亮地看著郭隱書;少年的表情卻有些為難,他想了想,開口道:
「不知方不方便問......」
「嗐有什麼不方便的,你只管問就是了,」他甚至有些躍躍欲試,
「你要問小月什麼?」
「就是,」
郭隱書微微抬頭——「令妹頭上那簪子是在哪家買的?」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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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鵬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就是令妹方才戴的簪子,是在哪家鋪子買的。我瞧樣式很特別,所以想去買一支送我的.....」他頓了頓,
「我的未婚妻。」
「......」
沈子鵬一時凝噎,
想起剛剛,沈月溪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沈子鵬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唉,結果自己活了這二十幾年,讀了這麼多年的書,
反倒沒有小月看得清楚。
不過,
「告訴你倒是沒什麼,不過,
你問這個害臊些什麼?」
「......」
......
柳小婉坐在板凳上,看著擺在院子地上那一大堆的木箱子發呆,
她的右腳晃來晃去,
一下一下地踢在其中一個箱子上。
「時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柳生的聲音在門裡響起,這麼短短的幾天,他聲音聽上去像是老了十歲,滄桑了十歲——「知道了爹,
你也快睡吧。」
柳生在門裡,看著柳小婉沐浴在月光下的背影,良久,
他嘆了口氣,回了屋子。
只留下柳小婉坐在院子中,
看著甚是孤單。
她約莫是不會後悔的,
柳小婉瞧著那些木箱子,這麼在心中想。
總歸,日子是自己過的,未來不管發生什麼,
好歹自己留下來,
還能照顧爹,
自己嫁了人,還能有錢給爹看病。
爹沒有對不起自己的地方,
爹就是爹,
她想,
她是不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