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不願，我便帶你離開，」
柳小婉猛地抬起頭，注視著眼前的少女。
此時趙虎妞與柳小婉正在柳家後門不遠處，趙虎妞說這話的時候，雙眼之中，是異常的堅定。柳小婉知道，她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
「虎妞姐姐......
可是，你不是說你的那些錢被......」
「已經拿回來了，」
趙虎妞說道，
「憑那些錢，已經足夠我們在外面生活的很好了。我們可以置幾間鋪子先做打算，再籌劃之後的事情也不遲。
你不是想開綢緞莊嗎？我們就去盤一間，到時候你經營，錢咱們五五分。」
「但......」
「不想再澧縣也可以，我們租一輛馬車，去別的地方。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去哪兒的。」
柳小婉注視著趙虎妞，聽著趙虎妞的話，她心中漸漸燃起一種此生從未有過的澎湃之感；一把攥住趙虎妞的雙手，
少女此時再開口說話，聲音帶著顫抖，
「虎妞姐姐，
我們走吧！離開這兒，就能過上我們想過的生活了！」
「那明日我來接你。」
趙虎妞和的柳小婉雙手相握，
「今日已經來不及了，明日寅時三刻，我來接你。累贅的東西不用帶了，只帶些傍身的錢財和貼身衣物即可，
其餘換洗的衣物，便是在路上買也可以的。」
「好！」
柳小婉用力地點點頭。兩人此刻告了別，柳小婉目送著趙虎妞的身影直至消失，
她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氣，這才轉身回了屋。
從柳小婉那兒出來之後，趙虎妞心中並無什麼波瀾，
她其實已經在謀劃離開的事情了，今天登門柳家，原本也是想和柳小婉說這件事情的。沒想到，正巧碰見柳小婉被說親。
那日趙邨武打了她一巴掌，
她竟沒對趙邨武動手，
不僅沒動，
一股難以啟齒的悲憤之感，任憑她怎麼壓抑，卻總在深夜悄悄地冒出來。
按理說，趙邨武只是和這個身體有血親關係，如今其中的人已經換了個兒，
她為什麼要對這個只相處了一年有餘的男人如此在意？
可她亦十分痛恨這男人的軟弱，
即便自己並不是他真正的女兒，但這身體明明就是他的女兒，為什麼，他竟能眼看著自己親生女兒受到這樣的欺負？
想到這裡，
趙虎妞心中又不由得有些哀戚，
卻並不是為自己，
而是為那個，死在了趙二蛋棍棒之下，又被自己頂替了肉體的姑娘。她甚至來不及喊出自己的痛苦和悲傷，
就這麼咽了氣。而自己的到來，又讓世人都以為，
那個傷沒有那麼深。
也許自己會借屍還魂，冥冥之中應了天意——就算不能為枉死之人昭雪，也應當帶著她的身體，為她體驗她沒體驗過的人世繁華。
這一家的人都是混蛋，將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只是徒然，
即便是趙邨武。趙虎妞沒有父母，可她想，
父親不應該是這樣的。
原本是打算孤身一人上路的，可如今柳小婉也想離開了，那路上有個伴兒也挺好。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趙虎妞回了家，
這幾日她都基本沒和趙邨武說過什麼話，今日回來，見到男人坐在院中發呆，她也是什麼話都沒說，
自顧地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
「虎妞，」
手剛剛放上門邊，趙虎妞就聽到了身後傳來趙邨武的聲音，
她站住了腳步。
「你過來，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趙虎妞沒有回答，她沉默片刻，還是走了回去；來到趙邨武身邊，等著看他要和自己說什麼，
「你來，坐這兒，」
少女坐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眼前的男人似乎蒼老了許多——趙虎妞瞥見，他的兩鬢多了不少白髮。
「我思來想去許久，
還是這樣子最好，」
趙邨武一邊說，目光卻沒有望向趙虎妞。他這幾日也不好受，此時說話的樣子，倒像是做了什麼艱難重大的決定，
「我想，請村里合適的，給你做媒。」
聽見這句話，趙虎妞看向趙邨武。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本是天理。爹......」
說到這個「爹」字的時候，男人頓了頓，才接著說：「......爹原本想再把你留在身邊幾年，好歹，
好歹再照顧你幾年。
咱們父女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了，要讓你嫁出去，爹也捨不得，但是，
爹沒本事，
原本想著是照顧你的，到頭來，卻反而處處受你照顧。
如今既叫你配了人，日後，這邊的事情便不叫你煩憂了，爹對不起你，這是爹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情了。」
趙虎妞依舊沒有說話，
趙邨武這番話中帶著的，是無比的疲憊之意——她聽得出來——與往日的他總是帶著一股子軟弱幽怨的不同，
這才是讓趙虎妞沉默的。
她沒有說出，她已經決心要離開這件事情了，始終她是要擺脫這些人的，
不需要靠嫁人這個途徑，
只要她想走，沒有人能攔得住她。
可眼前這個男人，他......
趙邨武見趙虎妞沒說話，嘆了口氣，
「那些錢，是爹對不起你。爹會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再拿些回來。實在不行，我先去村長那裡借點，
這村里平日裡不少與爹不錯的，想必，也都是願意借的。
雖然咱們家不大富裕，但是當年你出生的時候，你娘便給你備了幾樣嫁妝。那些東西我一點兒都沒動，
爹再添些，
肯定不叫你什麼都不拿地出嫁。
媒人爹也去求最好的，不要人家有多少家產，主要是人要好。你，爹知道你性子強，一定不找個同樣性子強的，
到時候嫁過去，是要吵架的。
你若是信得過爹，便全都交給爹來做，你若是信不過，爹便叫媒人上家來談，你中意什麼樣的，爹一定想辦法給你挑。」
趙虎妞仍然沒說話。
趙邨武說完，用懇切的目光望著眼前的少女，他等她開口，可過了良久，趙虎妞卻站起了身，
「隨便你決定吧，
爹。」
這一聲爹出口，趙邨武頓時紅了眼眶，
畢竟從那天起，趙虎妞就再也沒叫過他一聲爹了。
「好，好，你放心，乖女，爹一定會給你找世上最好的夫婿的......」
趙虎妞拋下背後哭泣的趙邨武，獨自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