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一隻捆好的雞從門裡出來,
趙虎妞邁步往著郭家的方向走去。
對寇玉嬌,趙虎妞還是十分有好感的;那位說話處事大方得體,知書達理的婦人,給趙虎妞地一種樂意與她交流的感覺,
而且她也很好奇,寇玉嬌是從哪裡知道自己腳的尺寸的。
郭家的房子比柳家的還小些,
趙虎妞卻發現那小小的院子裡面,繞著籬笆開了一圈鮮花,
不是什麼牡丹壽菊之類的名貴品種,
就只是田間地頭,最常見的那一類小花。粉的白的黃的,各色都有,細小的葉子齒狀,叫不出名字,
但這樣一叢一叢地開,倒也頗有些趣味。
趙虎妞站在門外沒直接進去,抬手敲了敲院門,
敲了差不多四五下,她看見屋門打開,有個少年模樣的人從裡面走出來;不正是郭隱書。只是郭隱書臉上沒什麼表情,與往常遇到趙虎妞時,臉上總會帶著淺淺的笑意的模樣不同,
他走到門邊,隔著籬笆和院門與趙虎妞對話:
「有什麼事嗎?」
趙虎妞察覺到了郭隱書情緒的不對,但她並沒有開口詢問,
「我是來謝謝郭姨的。那兩雙鞋我收到了。」
郭隱書看到了她拎在手中的活雞,表情愈發冷了些,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用的也是你送來的料子,只是物歸原主罷了,沒必要特地來道謝。至於東西,更不能要你的,
請回吧。」
言語之間的拒絕之意讓趙虎妞挑了挑眉,
她不知道郭隱書怎麼忽然對自己有了這麼大的敵意,但看眼前人這副模樣,問他,他大概率是不會開口解釋的,
「你娘在嗎?」
郭隱書自覺自己的語氣不甚友善,他說出口之後也有些後悔,
但看著趙虎妞卻好像不太在意的樣子,
郭隱書一口氣噎在了喉頭間,
「娘在裡面,」
「那我進去謝謝你娘吧。」
她往旁邊讓了讓,指了指搭著鎖的院門;郭隱書沉默了一下,
給趙虎妞開了門。
趙虎妞進了郭家的院子,伸手將捆著雞腳的繩子抽走,
隨手這麼一扔,那隻雞在半空中翻了個身,竟然穩穩地雙腳落地,
然後一邊拍打著翅膀一邊咯咯咯地到處亂走。
郭隱書看看那隻雞,又看看趙虎妞,看著趙虎妞往屋子的方向走,
看著那隻雞咯咯咯地往娘最喜歡的花叢里走,
「哎那裡不能去……」
他追著那隻雞去了,
趙虎妞來到屋前,
「郭姨,我進來了!」
「孩子快進來!」
寇玉嬌正好端著泡好的茶從後門進來,對著趙虎妞笑著說道。
「郭姨,那兩雙鞋我使了,尺寸正正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還擔心怕你穿的會有些小了呢,」
「不過郭姨,」
趙虎妞坐在寇玉嬌的對面,手中碾開自己帶來的花生仁,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腳碼的,我應該沒和你說過才對。」
「你是沒和我說過,」
寇玉嬌捧著茶杯,輕輕吹了吹裡面氤氳的熱氣,
「不過你郭姨我呀,十五歲的針線活,就是整個家裡最好的了。你給了我你身上的尺寸,我再打眼看幾眼,
猜出你腳上的尺寸,也不是什麼難事。
從前我家裡有個妹子,腳大小與你是一樣的。」
「原來是這樣,」
趙虎妞點點頭,佩服地說道:
「我大約猜到了是這樣,只是沒想到郭姨真有這麼厲害。」
「嗐這有什麼的,
人一輩子總要有些擅長的東西不是?郭姨不像你這孩子這樣,有這麼好的體格子,
整日裡閒待在家裡,嫁了人也是閒待在家裡,也就只能做些針線活聊以度日了。」
「郭姨的手藝極好,就是比上些專門的繡娘都是比的過的,」
「呵呵呵呵孩子你真是會講話呀,」
寇玉嬌和趙虎妞在屋裡歡聲笑語地說著話,
郭隱書躲在門外偷聽,臉上的表情看著頗複雜。
他自然是生氣的,
氣的不過是昨日上趙虎妞家,她爹說的那些話,
覺得自家是想攀他家,攀趙虎妞。
回家後郭隱書憋著氣氣了許久,卻也不願把那些話說給娘聽,只怕娘覺得自己的好意受了委屈,
但郭隱書咽不下那口子氣,
正巧今天趙虎妞上門,就借著言語發泄了出來。
剛才說給趙虎妞聽的那些話,已經是郭隱書能說出口最傷人的話了,
趙虎妞沒在意的模樣讓郭隱書啞然,也讓他漸漸從生氣的心情中冷靜下來,
細細想,趙虎妞應該不是那樣的人才對。她爹雖然有些小心眼,但趙虎妞與她爹不大一樣,
況且她那天進城去了,恐怕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不應當將這氣撒在她身上。
郭隱書越這麼想,越發覺得自己剛才的言語過分了,
但他徘徊在門外也不好意思進去,
叫他這會兒和趙虎妞開口道歉,他也有些說不出口。
正糾結著呢,忽然聽見裡面傳來娘叫自己的聲音:
「麒麟,你在外面探頭探腦地看什麼呢,有客人在,還不進來?」
「是娘,」
郭隱書被忽然響起的呼喚聲嚇了一跳,一把將抱在懷裡的雞丟開,看它撲棱著翅膀飛跑開,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深吸一口氣,
邁步進了屋子。
感覺到趙虎妞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郭隱書的四肢都有些僵硬,他乾咳幾聲,
在屋子裡繞了一圈之後,挑了靠牆邊的一張板凳上坐下。
「你在外面做什麼呢我的兒,」
寇玉嬌看向郭隱書,說話的語氣中帶著些許與年紀不大相符的戲謔意味。
「我在,我在,唔,
讓那隻雞不要啄娘種的花。」
「啊沒事的,那些花雖然不大名貴,但因此生命力頑強,就是一兩朵的數量,明日便又開新的花出來了。
不過咱們家怎麼有雞?」
「是,虎妞姑娘送來的。」
「這多不好意思的,你看孩子你來就好了,還帶東西做什麼?」
「我本來就是要謝謝郭姨給我做的鞋子,一隻雞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是我這幾個月自己養的,
若是啄了花,不如現在就把它宰來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