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渾不講理

  趙蘭本叉腰站在自己兒子面前,

  氣得鼻子都快歪了。

  她本以為今天來是輕輕鬆鬆就能達到自己目的的,沒想到這臭小子,竟然死活不願意同自己鬆口了,

  要是放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的。

  趙蘭不喜歡自己這個大兒子,

  這是整個芸苔村人所共知的事情。但你要說為什麼不喜歡,卻是眾說紛紜。

  有人說是趙邨武性子太和軟了些,所以入不了咄咄逼人的趙蘭的眼;有人又說是當初趙邨武出生的時候害了趙蘭難產,因此不受到做娘的喜歡,

  有人說這,又有人說那,

  但終歸是茶餘飯後的鄰里閒話,

  怎麼也爭不出個蓋棺定論。

  不過這真相,恐怕是當事人的趙蘭和趙邨武,自己都說不清楚。

  如果非要趙蘭說出這個兒子的唯一好處,可能就是無論自己說什麼他都聽——這會兒他連這個優點都失去了,

  在趙蘭的眼中,他也只剩下面目可憎的形象,

  哪怕是自己生的。

  瞧見母親氣憤不能自已的樣子,趙邨武心中恐懼夾雜著愧疚,

  他現下處境十分為難,

  一邊是昏迷尚未甦醒的女兒,一邊又是氣勢洶洶的親娘,

  無論是哪邊他都不願意割捨,

  可這兩頭野豬畢竟是趙虎妞冒著生命危險從山上背下來的......

  「娘,您就聽兒的吧,等虎妞醒了我好好和她商量商量,這頭小的我再給您送過去。現在,現在虎妞還沒醒過來......」

  「那我不管,」

  趙蘭一擺手,豎著眉毛開口:

  「今天無論如何你得把這頭小的給我,

  村里都知道你們家得了這兩頭野豬,橫豎我是你親娘,你的東西難道不是我的?兒子吃香的喝辣的,叫老娘挨餓,

  傳出去不是叫村里人笑話?」

  「娘我……」

  「我倒想聽聽誰會笑話,」

  就在母子兩人正論著這件事的時候,一道橫插出來的聲音叫趙蘭打了個激靈。

  趙虎妞背著手從自己屋裡走出來,

  她來到趙蘭和趙邨武中間,正面對著趙蘭,一字一句道:

  「奶奶你好好說說,村里哪戶人家笑話你了?」

  「你,你怎麼……」

  看見趙虎妞站在自己面前,趙蘭顯然心虛不少;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仿佛趙虎妞是個什麼嚇人的東西似的。

  不是說這臭丫頭還沒醒嗎?怎麼這會子又好好地站這兒了?

  趙蘭本來就是挑著趙虎妞還沒清醒的時候,才敢上門來要那野豬,

  見到趙虎妞醒了,一時間竟不敢開口。

  「乖女!你醒了?!」

  看見趙虎妞出來,趙邨武喜出望外,他剛想開口細細問一問趙虎妞現在的狀況,趙虎妞卻同他一抬手,示意他等等,

  「奶奶你說,

  你但凡說出一個名字,我歷時就上門和他們分辨個清楚。」

  「這,這還用說嗎,」

  儘管心中有些膽怯,但趙蘭還是努力維持著自己色厲內荏的模樣:

  「叫人說出去,還不是一家傳一家,家家都笑話?

  正好你醒了我也不怕告訴你,你就說這頭豬你還不給吧。」

  「給,當然給,」

  還不等趙蘭因為趙虎妞的這句話高興,又聽得她繼續說道:

  「等我分了這頭豬,肯定挑最好的一塊給奶奶你送去。」

  聽趙虎妞這麼說,趙蘭頓時氣不打一出來——「誰要一塊了?我要一頭!」

  「一頭?

  那不給。」

  「你這臭丫頭!」

  「哎,乖女……」

  眼看著趙蘭發火,趙邨武不安地走上前,扯了扯趙虎妞的衣服;趙虎妞看向自己父親,看他眼中的不忍之情,

  「爹你不用多說了,」

  一句話就把趙邨武沒出口的話堵了回去,趙虎妞轉頭繼續看向趙蘭,

  「奶奶,你竟然說,村里人都知道我打的這兩頭野豬下山來,應該也知道這次我受了不小的傷吧,

  說的不誇張些,

  這是我用命換來的,」

  說著,趙虎妞抬了抬自己右手,將被包起的傷口方向展示給她看。

  「你這什麼事情都不干,什麼忙都沒幫,過來張嘴就要一頭整豬,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這不是活著下來了嗎?我告訴你我可是你奶奶,是你的長輩,你有了什麼好東西不就應該給我?」

  「哈哈,奶奶,原來你還記得你是我的長輩。」

  趙虎妞冷笑道:

  「我受了傷昏迷的這幾日,你作為一個長輩,可曾來問過一句?可曾拎著些肥雞肥鴨的來關心一次?沒有吧,

  古語云:『父慈子孝』,你既不慈,我因何孝?」

  「你!你這沒良心的小混蛋,要是沒有我哪兒有你?你怎麼敢這麼跟我說話!」

  「這倒有趣,我也沒求著要你給的這條命,是老天要我投了你家,用了你趙家的姓。打我投生你家起,可曾受過一天福氣,享過一天好日子?

  人說生娘還不如養娘親,你對我既無慈祥亦無疼愛,我為何還要孝敬你?」

  趙虎妞勾勾嘴角,

  「奶奶,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趙蘭被趙虎妞這一番話說的是啞口無言惱羞成怒;她看看趙邨武又看看趙虎妞,

  顫巍巍的食指指著趙邨武,惡狠狠地跺了幾次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最後才對自己一句話:

  「個不孝子!是要遭天譴的!」

  留下這麼一句話之後,趙蘭便竄出了趙邨武家的院子。

  看著自己母親氣沖沖離去的方向,趙邨武心裡不是滋味;可他轉頭看看趙虎妞那被四處包紮起來的傷口,心中也甚是酸楚,

  「唉……」

  自古忠孝難兩全,可為什麼自己只是想盡孝和盡一個父親的責任,都這麼矛盾和困難。

  「乖女,正好你醒了,爹做了午飯,你趕緊去吃吧。身上還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你就和爹說,

  給你看病那個是縣城來的大夫,你要是覺得哪兒不好了,我趕去縣城把他請來還來得及。」

  「妹有了,」趙虎妞搖搖頭,朝廚房走去,

  走了幾步,

  趙虎妞又停住了。

  「爹,」

  「怎麼了乖女?」

  「多謝你沒有把野豬給奶奶。」

  趙邨武愣神思考趙虎妞這句話的功夫,

  少女已經邁步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