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分鐘後,祁父推著祁母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祁母雙目通紅,顯然剛剛大哭了一場。
這個時候,祁父才驚愕地發現,宴珩居然一直在外頭的走廊上等著。
他站在離病房不過三四米的窗前,眼神專注盯著病房門口。
見到他們二人出來,便立刻抬步走了過來。
匆匆同兩人告別後,宴珩直接推開了病房門走了進去。
祁母看著宴珩的身影,突然低聲道,「好在,梔梔這個孩子,如今遇到了一個對她好的人了。她這麼好的孩子,該過得好一些的。」
她看的出來,宴珩的動作和眼神,都是十足的在乎。
這個可憐的孩子,顛沛流離了這麼多年,嘗遍了生活這麼多苦。
祁母只希望,以後,迎接她的,都是一片坦途了。
宴珩進入病房後,發現南梔已然躺下了。
她側躺著身子,背對著宴珩。
被子高高拉起,幾乎蓋住了半個頭。
宴珩放輕腳步,走到了病床前。
他打開旁邊桌面的取水器,接了一杯熱水,放在那裡。
而後,他什麼也沒有說,只靜靜坐在那裡,陪著南梔。
過了不知多久,被子裡出來低低的哭聲。
然後,那哭聲越來越大。
到最後,整個人都在被子裡顫抖。
宴珩脫下大衣,緩緩傾身。
他將南梔隔著被子翻了過來,而後,將其輕輕抱在懷中。
他沒去低頭看南梔狼狽的哭泣模樣。
他知道,南梔這麼一個要強的人,一定是不願別人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的。
另一方面,宴珩也怕自己失控。
這不是南梔在他面前第一次落淚。
他們的第二次見面,南梔告訴他自己懷孕消息的時候。
她也哭了。
只是那時候,她是垂頭落淚。
哭的,是對陌生未來的恐懼,以及對他的抱歉。
可這一次,南梔哭得卻格外傷心。
這是近乎小孩子一樣的哭法。
即便隔著被子,他也能感覺到南梔瘦弱到有些膈手的脊背。
這是之前十幾年艱難生活為她留下的印記。
前幾天的產檢,南梔的體重還是偏低。
雖然張嬸和悅璽里那位宴珩重金聘請來的營養師,兩個人已經是天天變著法子琢磨吃食,但嚴重孕吐帶來的影響,還是讓南梔這麼久了也沒胖上幾斤。
她受的苦太多太多了。
不是如今短暫的好所能快速彌補的。
「梔梔,別哭了。」
這是宴珩第一次這麼叫南梔。
以往,他們之間的稱呼總是十分生疏。
宴先生。
南梔。
而如今,宴珩輕聲喚著她的名字,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溫聲在她耳畔道。
「再哭下去,你會受不了的。我們這次把沒哭完的存起來好不好,等到下次,我陪著你,你再慢慢哭。」
哪有讓人把沒哭完的存起來的道理?
宴珩口中難得說出這麼幼稚的話。
懷裡的南梔也沒忍住,用一種「你不是傻了吧」一樣的表情抬頭望向宴珩。
她的一雙眼睛都哭紅了。
宴珩的眼神微顫,斂下睫毛藏住了眼神中的大半情緒。
他也沒辦法了。
面對哭泣的南梔。
往日裡在談判桌上轉得飛快的腦子,此刻卻幾乎停擺,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他只知道,他不想讓南梔再哭下去了。
南梔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下去了。
再哭下去,對肚子裡的寶寶也不好。
只是,她還是忍不住的抽噎。
即便獲得了那些記憶,如今也對祁淼有了一些了解,知道祁淼她一直是看不上自己這個姐姐的。
而她,也能毫不手軟將祁淼設計入局。
但南梔也從未想過,早在祁淼六歲的時候,她就已經出手害過自己了。
那時候,她們兩個人一夜之間從父母疼愛的小公主,變成人人都踢來踢去的皮球,兩個人在福利院裡相依為命。
她幾乎是竭儘自己的一切來對祁淼好了。
她們沒了爸爸媽媽,作為姐姐,她覺得自己就要承擔起照顧妹妹的責任。
可她沒想到,祁淼從未把這些放在過心上。
或許在她心裡,沒有自己這個姐姐,才是她更想要的未來。
宴珩什麼也沒問,只是一直靜靜抱著南梔,為她提供一份心理上的支撐和安慰。
直到,南梔自己慢慢平復了心情。
「剛剛那對夫妻,他們是祁淼的養父母。他們之前約我後天見面,說有一些祁淼的事想要和我確定。剛剛,他們告訴了我一些關於祁淼的事。」
南梔的聲音因為過度的哭泣已經變得沙啞。
宴珩從桌子上拿起提前晾好的水,遞到了南梔面前。
南梔有些吃驚地接過,喝了幾口已經溫熱的水,潤了潤嗓子,而後繼續開口道。
「當初,祁太太因為眼緣,決定收養祁淼。她在老院長那裡得知,祁淼還有一位雙胞胎姐姐,所以便決定一起收養。」
祁母沒有具體說為何收養祁淼,只說是合了眼緣。
畢竟,她遭遇車禍失了孩子這件事,是她畢生之痛。
再度提起,也是傷心。
南梔也沒追問。
人各有秘密。
她沒必要了解得那麼清楚。
「是祁淼說了什麼?影響了祁家原本的決定?」
宴珩立刻反應了過來。
的確,這件事本就蹊蹺。
祁家不缺錢,祁太太也是個和善性子。
他們既然收養祁淼,為何還要拆散一對雙胞胎姐妹,為何不一併將南梔一同收養了。
就算他們當時沒這個想法,福利院的院長,也會旁敲側擊提上一兩句。
對於福利院來說,收養一對,自然比一個也合適。
種種的不合理只能說明一件事,發生了什麼意外,讓祁家臨時決定不收養南梔。
南梔苦澀點了點頭。
「我之前一直以為,是祁家只想收養一個。她能被好人家收養,我自然也是為她高興的。可剛剛祁太太告訴我,他們原本是打算收養一對的。是祁淼,她撩起袖子,給祁太太他們看了自己身上的傷痕。然後,她邊哭邊喊什麼姐姐打,她疼。」
「祁先生和祁太太誤會了我一直欺凌她。祁淼甚至帶了一個所謂的人證來證明她的話。那個人,是福利院裡一直欺負我們姐妹的人,尤其喜歡欺負祁淼。我為了祁淼,數次和她大打出手。結果,祁淼卻不知和她達成了什麼交易,讓她來做了那個人證。」
南梔還記得,那個人叫周悅。
她的個頭沒有周悅高,好幾次都被周悅打得很慘。
但南梔從沒退過,硬生生靠著不怕死的勁兒把周悅打怕了。
只是她沒想到,她為了祁淼才去打的架,到最後,祁淼和周悅居然成了聯盟。
祁夫人抱歉的聲音還迴蕩在南梔的腦海中。
「那個小孩子也出來作證,說什麼你一直喜歡欺凌比你小的小朋友。我就信了她們兩個人的話。沒想到,她那么小,居然就會騙人了。」
是啊,她那么小,居然就會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