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後事

  老宅里伺候的人,如今已經沒人認識榮珊了。

  畢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榮珊這些年又久居國外,加上當初離婚之後,宴成江嫌丟人,將老宅里知道自己過往那些事的傭人基本上換了大半。所以如今老宅里伺候的傭人自然是認不出這位曾經宴家的女主子了。

  不過,管家倒是極有眼力見兒的。

  他見宴珩和南梔對這位夫人都是極為恭敬,且這夫人眼角眉梢間,也還能夠看出和宴珩的相似之處,便立刻猜了出來。

  得,這是上門來看笑話來了。

  管家的頭埋得更低了些。

  反正他也算不上什麼忠僕,管這些做什麼。

  榮珊進來的時候,自然也看到了宴承磊。

  她未曾見過宴承磊,但宴承磊的相貌還是有四五分像宴翀的。

  對於宴翀,榮珊可是記憶猶新。

  不過,她倒是未曾太過埋怨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不過是個導火索,擊碎了她鏡花水月的幸福。

  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宴成江。

  移開了視線,榮珊冷聲道。

  「那老東西在哪裡?」

  竟是叫他的名字都嫌髒一般。

  宴承磊的神色極為難看。

  他最是自尊心強。

  榮珊剛剛的舉動,仿若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般。

  最關鍵的是。

  又來了,那股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心頭的絞痛又開始傳來。

  宴承磊只以為自己是上次住院落下了什麼毛病。

  可是,之前傷的,不是那處嗎?

  為何總是心口悶得絞痛?

  宴承磊皺著眉,一言不發。

  南梔只淡淡瞥了宴承磊一眼。

  那個曾經一句話就能斷了她所有求生之路的宴少,如今已經徹底沒了。

  她眼前的,不過是一個苟延殘喘,失了依仗更失了健康的廢人。

  而她,有了愛人,有了家人,更有了光明坦途。

  再也不必畏懼了,南梔。

  她在心中輕聲道。

  宴珩的手,一直放在南梔的腰肢上,以一種護衛者的姿態將其半環在自己懷中。

  如今,看到南梔輕輕瞥向宴承磊的動作,他的手微微用力,更給了南梔一種支撐的力量感。

  二人相視一笑,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這讓看到這一切的宴承磊更覺得心頭難受。

  只是,他卻並不知自己為何難受。

  最後,只能將其歸咎於見著他們二人得知老爺子死訊後,依舊面容輕鬆,故而心下中悲怨不滿罷了。

  可就算再不滿,他如今,又能做什麼呢?

  宴承磊只能呆呆站在那裡,看著一行人往老爺子的房間走去。

  最後,自己踉蹌拄著手杖回了自己的房間。

  宴成江的屍體被放在了自己的房間內。

  因為之前宴成江重病養傷的緣故,老宅本就有不遜色於醫院的先進醫療器械,更有數十位精銳醫生坐鎮。

  他們搶救了一個多小時都沒能換回宴成江的呼吸,自然也沒了送醫院的必要了。

  幾人進去的時候,宴成江靜靜躺在床上,心肺復甦機還在工作,重重的按壓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胸骨都已經盡數按斷了。

  其實,宴成江早就已經沒了什麼搶救的意義。

  發現的時間太晚,人早就沒氣了。

  後面進行的一系列搶救,不過是拖著不宣告死亡,等著宴珩這個能做主的人來拿主意罷了。

  宴成江活著的時候是何等風光,年輕的時候,娶了素有燕城第一千金之稱的榮珊,天作之合,人人誇讚。

  後來,是所有人巴結著的宴總,那些年裡,燕城的生意人,誰不知道宴成江的名字。

  便是晚年的時候落魄了些,可大部分人還是一口一個老爺子恭恭敬敬叫著,不敢有任何懈怠不精。

  可如今,他就像一坨豬肉一般躺在那裡,被捶打,揉捏,喪失了一切尊嚴,只為了保持一個還在搶救的名頭。

  「停了吧。」

  宴珩輕聲道。

  他的話,仿佛救了這一屋子的人。

  站在一旁的醫生忙上前去關停機器,伺候的兩個僕人也都鬆了口氣。

  人再這麼按下去,可就真成了一灘肉了。

  他們哪裡能不害怕呢?

  而後,宴珩揮了揮手示意屋內伺候的人全都退下了。

  管家離開的時候,還不忘貼心將門給關上了。

  頓時,屋內只剩下了這「一家四口」。

  榮珊看著躺在場上這個頭髮幾乎全都白了的老頭子,譏諷一笑。

  「宴成江,你看,善惡到頭終有報,你做了那麼多孽,最後全都報應到了自己身上。你風光得意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這麼沒尊嚴的死去?」

  連死,都要別人發話,才算真的死。

  可譏諷完後,榮珊卻覺得,自己心頭難受得厲害。

  她以為自己會非常痛快,會痛快到大笑不止。

  這個害了她一輩子的男人,終於遭報應了,她該高興的。

  可此刻,她的心頭複雜到自己都品不出完整的滋味。

  她甚至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不是為了宴成江,而是為了自己。

  宴成江死了,前塵散去,一了百了。

  可是她呢?

  她這幾十年的痛苦和折磨,她再也無法痊癒的病,極難恢復的母子之情,這些都該找誰訴說呢?!

  「宴成江,你真是個懦夫!到了這把年歲了,連面對自己結果的勇氣都沒有。自殺,哈哈,真是可笑!你這種人,就該被千刀萬剮!成琢大哥對你不好嗎?!你爭的,搶的,他從來都是退步讓給你,他已經和你沒什麼利益衝突了,你都能為了所謂的嫉妒而狠下殺手!阿珩這些年來,就算對你不親近,可是該做的也從未短缺過半分,你也能狠心算計他,想要了他的性命!你是人嗎?你有人的感情嗎?!」

  榮珊吼得聲嘶力竭,身子都幾乎站不穩,眼淚止不住地流。

  南梔輕嘆一口氣,上前一步將其攬入懷中,一言不發,只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這個痛苦了幾十年的女人。

  宴成江死了,他解脫了。

  可榮珊卻被恨禁錮了幾十年,她何時才能夠解脫呢?

  半個多小時後,三人從屋內走了出來。

  宴珩和南梔神色平靜,而榮珊雖然眼角微紅,但到底也安靜了下來。

  她只握著南梔的手。

  緊緊地。

  「公關團隊的人到了嗎?」

  宴珩看向一旁已經匆匆趕來的助理。

  助理點頭。

  「在一樓的會客廳等著您呢。」

  人死,後續的訃告、喪儀等一系列處理,可是一場硬仗。

  「走吧。」

  宴珩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