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好抱歉的。你當時，只是生病了而已。」
宴珩沉默了許久。
在南梔將目光轉向這裡，發現了他們回來後並笑著站起身的時候，宴珩方才低聲開口道。
這句話，和剛剛宴珩在茶室裡頭所說的話一樣。
只是在如今這番場景下，似乎卻有了些不一樣的意味。
榮珊心中微動。
她能夠感受到，宴珩此時的回答，就像自己剛剛說的話一樣。
字眼一樣，但意思，卻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或許，他們今日的見面，的確不是走向happy ending的大團圓結局。
但對於如今的他們來說，似乎意味著一條全新的路。
放下了過往背負的一切，才能夠拾起未來的期盼。
榮老爺子笑眯眯看著走過來的女兒和外孫。
人到了他這般歲數，該享受的也都享受過了，該體驗的也都體驗了。
快到頭了，也總算能夠松松心了。
他不指望宴珩和榮珊能夠成為那種和樂融融的一家親場景。
只希望他們能夠說開誤會，敞開心扉，求一個日後不要後悔罷了。
如今看來，他所希望的，似乎也有希望了。
回程的路上，南梔並沒有問宴珩是否解開了和榮珊的心結。
她只是跟宴珩講著自己最近讀的書，講的剛剛念念和福來之間的趣事，講老爺子跟她說的一些隱秘八卦。
榮老爺子人到老了，也愈發頑皮有意思了。
跟南梔這個外孫媳婦聊了好久的各家八卦，各家的隱秘也讓南梔知道了個七七八八。
南梔也清楚。
老爺子看似是在分享自己知道的趣事，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為了幫自己更快融入燕城這些名流世家當中。
老爺子說得那些八卦中，看似儒雅的高官，私下為了求兒子整個人都瘋魔了，外頭養了七八個小的不說，還到處求偏方，吃的自己兩度入院，差點兒命都丟了。
那個在生日宴上優雅美麗的林家夫人，實際上當年曾經飛車撞死過人。
不過家裡有錢，砸夠了錢讓人頂了罪。
還有那個堪稱白手起家傳奇的吳先生，實際上和在場好多富太太甚至X總都曾經有過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
那些電視上的大人物，一個個都在老爺子的話中祛魅了。
他們不過也是普通人，甚至許多人因為擁有遠超常人的財富，所以比起普通人來說，他們更容易跨越道德和法律的底線去尋求所謂的刺激。
宴珩聽到南梔提起老爺子講的這些事，也是忍俊不已。
「外公退下來這幾年裡，很是喜歡聽這些的。就像外公說的那樣，所謂的世家名流，其實剝開財富和地位的加成後，其實也不過如此。」
伴隨著南梔的話，宴珩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越發輕鬆。
最後，他終於定下心來，緩緩講出了自己今日見面時和榮珊所談的那些話。
「梔梔，我其實內心也很矛盾，不知道該如何做，不知道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想法究竟是什麼。理智上，我似乎沒有埋怨她的理由，她只是生病了，離開這裡，離開我，於她於我都是當下最好的選擇。她給了我生命，這份恩情是我一輩子都無法回報的。可情感上，我似乎還是對她有怨的。之前，我對自己說了無數次放下，可在我們決定結婚的時候，在你生下念念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會給她發去信息，想要將自己的事告訴她。」
外人眼中的宴珩，成熟穩重，是高居雲端，主宰許多人生計的大人物。
可在關乎榮珊的事上，宴珩似乎有著一些小孩子的執拗。
他不是不知道榮珊會怎麼回復。
這麼多年了，他早該清楚了。
可依舊會在一次次失望後，執著發出那一條信息。
他的身體裡，藏著一個幼年的他。
一次次尋找母親，一次次失望。
「阿珩，我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裡面說，人體其實是需要定期更換體內的廢舊細胞的。從理論上說，這個周期是十年。也就是說，每隔十年我們就會變成一個全新的人。」
南梔看著宴珩眼神中難得的迷茫，輕聲開口道。
「但有兩種永久性細胞是不會改變的。一種是神經系統里的神經元，另一種，則是存在於腦底部的一小塊區域，耳囊中，耳囊其實很小的，大概是能夠承載四滴雨水的大小。這樣一個小小的耳囊所需要的那些物質，是胎兒在母親懷孕16個周左右的時候，由她的飲食中獲取來的。也就是說，這個只能承載下四滴雨水的小骨頭，承載著母親有孕四個月時候的生活痕跡，永久留在了我們的身體中，永遠地陪伴著我們，不會分離。」
南梔是在高中的時候讀到的這篇文章。
她現在依舊記得讀到這篇文章時候的驚喜。
她在六歲那年失去了母親。
如今卻知道，其實母親一直沒有離開，她的痕跡，會永遠陪伴著自己。
在自己成功的時候，落寞的時候，高興的時候，悲傷的時候，都靜靜陪伴著自己，就像自己曾經在她肚子裡那樣。
兩個人，緊密依偎著，是最親密的關係。
「16個周，胎兒在肚子裡會開始慢慢活動，開始和母親有了親密的連結。就是在這個時候，孩子和母親之間，有了一輩子的親密陪伴。即便相隔再遠，都會在一起。」
「所以你看，其實她一直都在，從未遠離。」
無論孩子和母親的關係是親密還是疏離，但是孕育就是這麼神奇。
她在很久之前，就讓你們不可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