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雲的魔法捲軸……不對,確切來說她現在製作捲軸用的都是更強大的源力,該叫源力捲軸了。
這些捲軸炸開的瞬間,不亞於上百件攻擊法寶一同炸開,即便是東玄派修士們經歷了天雷的淬鍊也擋不住,更何況這襲擊還來自背後。
將頭頂的威脅解決後,溫雲微鬆了一口氣,只是待視線再次落回雲海城時,心卻不由得沉了下去。
此刻的雲海城幾乎被雲獸們夷為平地,再不復昔時繁華,只餘下一片廢墟。
商無央為了驅使這些雲獸,當時用了極強烈的法則之力來驅趕它們,雲獸們喪失理智後造成的破壞堪比一大群飛升修士在雲島上生死決戰過似的,它們瘋了似的不斷啃噬著雲海城。
此刻雲海城裡連一處完好的屋舍都見不到,腳下的土地更是殘破不堪,無數碎裂開的雲壤開始一塊接一塊地往下墜落,能御空的修士幾乎全都飛了起來,但是雲海界中的罡風極其強勁,他們也是自顧不暇。
銀甲護衛們幾乎化作了數十道銀色疾風,迴旋在雲霧中,不斷地將那些墜落深淵的城民接住再帶上來,興許是雲海城的氛圍使然,在這兒沒有世家門派的偏見,大家多是因各種緣由遠離家鄉的散修,所以此刻其他飛升期大能亦是在各自施展手段,嘗試著將身邊的陌生人都拉起來,然而終是無用。
此刻,整座雲海城中迴響著無數絕望的哭喊聲。
在人群的喧譁中,方才被溫雲撈起來的朱爾崇跌跌撞撞爬起來,著急地搜尋著沈星海的蹤跡。
沈星海的修為不高,加上他現在還少了只胳膊,萬一腳滑了怕是連地都扒拉不穩,他可要好生地去護著自家師弟。
終於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后,朱爾崇激動得涕泗橫流,連忙朝著沈星海招呼:「沈師弟!你可讓我好找!你快跟緊我,別掉下去了!」
沈星海此刻正艱難地背著一個老人,將後者小心地安置到一塊相對安全的地方後,又撕開溫雲所贈的防禦捲軸為這片區域施加了一個聖光護盾,卻只是匆匆地對著朱爾崇點了點頭,而後又奔向下一個遇難者。
「朱師兄,路見不平,拔劍相助,我得去救人!」
朱爾崇氣得沒法:「你自己都是被救的對象!」
話是這麼抱怨,但朱爾崇身體卻誠實,尾隨著沈星海去參與營救了。他跟沈星海身上都有不少防身的捲軸,在這危難關頭手段遠勝尋常修士,自然不能束手旁觀。
能力強的終究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都不過金丹修為,甚至有許多世代在雲海城中的原住民只有鍊氣築基的修為,連飛上天都做不到,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腳下的那絲裂縫變得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一條無法逃掉的深淵。
更要命的是,就連那座矗立了萬年的雲海塔居然也歪斜著,搖搖欲墜!
有人難以置信地嘶喊著:「雲海城不是有諸多強者嗎?!雲海塔上三層不是有仙境大能嗎?為何無一人出來救我們!」
聽到這話,即便是銀甲護衛頭領亦是無奈地閉了閉眼。
雲海塔上三層是真的有仙境大能來過,甚至連東玄派的掌門青玄仙尊也是第九層的人物。
然而,仙境大能幾乎都有屬於自己的家族或者勢力,他們只不過是在雲海塔中與道友切磋道法罷了,怕是千年才會來一次,此刻雲海城中根本就沒有仙境大能。再者對於他們來說,雲海塔的名次爭奪早就毫無意義,所以雲海城的存亡對他們也毫無關係。
頭領啞著聲對身邊的護衛吩咐:「動作再快些,把城中能調用的法寶全都拿出來,把底下的低階修士都送往臨近的雲島上避難。」
哈奇吸了吸鼻子,飛快匯報:「頭領,許多雲獸自行死亡了,而且好像沒有新的雲獸上來了,我覺得雲海城已經安全了!」
「恰恰相反,現在才是最危險的時刻。」頭領的眉緊鎖著,無比凝重,他吸了口氣,聲音低沉地道出事實。
「雲海城……要塌了。」
銀甲護衛們心知現在已經來不及救下所有人了,只能盡力多救一個是一個了。
就在這時,一道凜冽的寒風吹過。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竟然不避不閃,直直地衝著那些還在肆虐的雲獸們飛過去!
有人認出這少女,喊出她的名字:「是雲道友!」
溫雲手握著龍骨魔杖,目光緊鎖在雲獸身上,不得不說發了瘋的雲獸速度更盛先前,她壓根看不見雲獸,只能看見無數道白光在眼前閃現,也有修士想要制止雲獸,卻壓根追不上它們的速度。
但是沒關係。
她會預判!
溫雲上下唇飛快張合,龍骨法杖上溢出無數道寒光,精準地落到那些雲獸的奔跑軌跡上。
「砰!」
被凍成冰塊的雲獸落在地上,見此情形,邊上有個修士面露凶光,掄起大錘就要往雲獸的身上砸去!
溫雲心中一緊,她知道定然有許多人記恨上了雲獸,便是自己也不好說什麼,畢竟雲海城民跟雲獸一樣,都是商無央手中的犧牲品。
情急之下,溫雲索性動作迅速地持杖一掃,將被凍結的雲獸們擊飛至縫隙中,讓它們如同冰雹一般重新歸於雲海底層。
沒了雲獸的攻擊,城中混亂的局面穩了穩,銀甲護衛頭領亦是趕了過來,對著溫雲拱了拱手,嚴肅道:「多謝道友出手!」
眼下並不是寒暄的時候,溫雲吸了口冷氣,對著銀甲護衛快速道:「勞頭領護送民眾離開雲海城。」
頓了頓,她補上一句:「一個也不能少!」
護衛頭領面露苦澀:「非我不願,而是這個雲島恐怕已堅持不住……」
「將所有精通風系與冰系法術的修士請來!」溫雲飛快地打斷他的話,高聲道:「我有辦法!」
「正前!」
話音剛落,葉疏白手中拿著血漬未乾的劍朝著前方利落斬去,劍到之處雲霧翻騰,被劍氣帶著朝前方吹去。
在他身後還站了上百名修士,從飛升期到金丹期的都有,朱爾崇跟沈星海亦在其列。
此刻的雲海城安靜下來,站在歪斜的雲海塔下的少女的聲音也變得清晰無比。
溫雲大聲地發出下一道指揮:「東!」
於是無數的風系法術和各類法寶符篆一起丟出,將雲霧飛快地吹向溫雲所指示的方向。
待雲霧把即將分崩離析的雲島全部籠罩住後,溫雲目光一凝,手中龍骨法杖高高舉起——
「冰封千里!」
寒冰自溫云為中心開始蔓延,充滿了水汽的雲霧瞬間凝結成冰,那些大大小小的縫隙被瞬間填補上,雲島坍塌的速度驟然一減。
此刻的雲海城被一層厚厚的冰晶包裹著,在天光之下映射出綺麗的光芒,美輪美奐。
這是雲海界才能出現的奇蹟,用雲霧來填補裂縫的速度竟然遠勝土系魔法,而其他法修們見到這神奇的操作也被驚住了,他們大多都是拿法術來打架殺人,哪有人這麼用的!
朱爾崇嘿然一笑:「我就知道溫師妹有法子!」
「是啊,她最是冰雪聰慧。」沈星海忍不住笑了,幫著朱爾崇把他被凍住的腳給扯出來。
狼族少年哈奇的眼睛都看直了,他的耳朵飛快顫動,抑制不住地蹲下來摸了摸地面上的冰塊。
溫雲飛快提醒:「冰遲早會化,趁早將人轉移走。」
整個雲海城都動了起來。
溫雲率領著眾多法修苦苦支撐著雲島不塌,而其他人則飛快地朝著周邊雲島轉移。
其實法修在上界並不算吃香,大多數都是女修選擇純法術路線,男修們則更愛使用兵器一些,所以有些沒腦子的人一直瞧不起法修,笑稱這是鬼祟躲在人後的娘們才會選擇的修行道路。
果然,這隊伍中大部分人都是女修,從上至幾千歲的老嫗到幾十歲的年輕姑娘都有。
危難關頭,正是先前被詬病「藏於人後」的她們站出來了。
雲霧被不斷地吹向雲海城凝成冰;土系法修在拼命地聚集碎裂的雲壤試圖讓它們重新成為完整的土地;木系修士開始催生植物根系讓它們抓住不斷墜落的土地。
星沉月落,曦光亮了又黯。
接連七日,源力泛出的光在雲海城中就未曾熄滅過。
戰鬥在最前方的溫雲已經嚴重透支了源力,捲軸早就用完了,她只能不斷地自行施放法術來支撐雲島,此刻半靠在龍骨法杖上,憔悴的面容竟比城中的冰晶還要白上幾分。
護衛頭領面帶敬意地看向眼前的這個女修,對著她和其他法修們深深一拜。
「諸位道友,雲海城搜尋完畢,所有人均已平安送出!」
溫雲其實想罵髒話。
這會兒的她腦袋昏沉沉的,滿腦子都是冰封千里的咒語。
不過形象工作不能忘。
溫雲站直身子,高冷地宣布最後一條指令——
「走吧。」
眾法修在過去的七日間早就被溫雲折服,無有不從。
眾人御風而起,深深地望了這座支離破碎的雲島一眼,而後跟在溫雲身後,背對著雲海城朝前方奔去。
在她們身後,沒了源力支撐的堅冰飛快融化,裂縫一點一點變大,隨著歪斜的雲海塔「轟隆」一聲的坍塌,整座雲海城終於支離破碎。
此刻,無論是在哪座雲島上修士都似有覺察,長望著那個熟悉的方向,深深拜倒。
有人吁嘆,有人咒罵,也有人落淚。
他們都知曉,那座漂浮了萬年,也收留了萬界散修的大城……
徹底消亡在了雲海界。
溫雲跟葉疏白自是回到自家雲島上,不過乍一落地,兩人都有些懵。
她這所云島原本算是極大的,定居的人也少,便是翼人族跟巨靈族搬過來以後,都顯得過於冷清,宿垣真人規劃好的城區連千分之一都沒住滿。
然而此刻,雲島上處處是人無比熱鬧,恍惚間,溫雲竟然產生了又回到雲海城的錯覺!
看到溫雲臉上的震驚後,早早候在雲島邊上相迎的沈星海慚愧道:「溫師妹,這群人都是自家雲島沒了的,要麼就是家在雲海城內的,無奈之下我只能帶他們來咱們島上避難……」
「沒事。」溫雲並不計較那麼多,她對著沈星海溫和一笑:「那就勞沈師兄替我安頓一下他們了。」
她這會兒渾身乏力,只想回峰上躺著裝死,說實話,若不是身後有這麼多人看著,她剛才都懶得動,指不定就要蹭葉疏白的飛劍了。
邊上的修士們見到溫雲後又敬又畏,紛紛往後退讓出道來,甚至連口中的稱呼都從「溫道友」變成了「溫仙子」。
溫雲邊往前走著邊與眾人行禮,只不過在中途時卻突然停下腳步,偏過頭靜靜地看向人群中的一個青衣劍修,這裝扮極為眼熟,跟先前的那六個東玄劍修所著一模一樣。
後者的臉色蒼白,沒有絲毫血色,看向溫雲的眼中有複雜的恨意。
溫雲握緊了手中的龍骨魔杖,聲音也冷下去:「東玄劍修?」
邊上有個少女一愣,驚慌地替流山解釋:「溫仙子,這位前輩他……他沒有傷人,方才他還救了我!」
「是啊,他跟那幾人不一樣的!」
人群中紛紛傳出十多道維護流山的聲音,後者也不由得胸膛一熱,只是想到慘死的師兄們,不由又覺得苟活的自己愧對他們,一時間情緒繁雜,難以自持。
最後,流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站直身軀,深深地看了葉疏白跟溫雲。
他倒無半點畏懼,唯有坦蕩的恨色:「你二人殺了我東玄派的七位師兄,我今日得為師兄們報仇雪恨,唯有死戰可解。」
流山深深吸了一口氣,拔出劍指向正前方的那對男女,一字一句道:「吾名流山,拔劍吧!」
他立志做一名堂堂正正的劍修,所以剛才並不選擇趁二人不備偷襲,而是想要在此時以一場公平的決鬥來替同門復仇。
然而溫雲無動於衷,葉疏白亦是毫無動作。
流山一愣,咬牙道:「我雖敵不過你們,但是……」
溫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既然知道打不過,你為何還要邀戰?」
流山皺眉,冷冷回答:「此乃死仇,不報非劍修!」
「死仇?」溫雲重複了一遍這詞,她緩抬起頭,露出那雙冷漠得不顯半分情緒的眸子,微微抬高了聲音:「那你知道你們東玄派的商無央在雲海界結了多少樁死仇嗎?」
流山緊握著劍不答,他的確不知道商無央究竟在雲海界幹了什麼事。
「商無央來雲海界後,屠殺雲海塔的修士用以修煉自己的殺戮法則,你是他同門,應該知曉他的法則吧?」
東玄派這年輕劍修愣了愣。
溫雲繼續道:「而後,他妄圖趁人渡雷劫時偷襲,奪人機緣,結果反被打落雲海下層。」
「入下層後,他殺心不減,又想要殺戮雲獸來修煉……你以為雲獸們為何瘋?」溫雲環視一眼目瞪口呆的眾人,索性就趁此將所有事情都抖出:「他在雲海底層起碼殺死了上萬隻雲獸!雲獸們被他的殺戮之氣影響所以才發狂逃到上層!你倒是說說,這種種死仇,該如何報?」
流山握劍的手在抖。
他想反駁,可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因為自來到雲海界後,流山便聽聞了商師兄在雲海塔內屠殺的事跡,而後面雲獸們在雲海城內肆虐破壞時,也的確像是商師兄在驅逐。
同門該維護,可是身為劍修的那股傲氣,讓他不能睜眼說瞎話。
儘管劍還在手中,可是溫雲將這層遮羞布掀開後,他卻無法再像剛才那般正氣凜然地提出決鬥了。
溫雲看了一眼這年輕修士,沒生出憐憫的心,當然也沒仇恨就是了。
畢竟溫雲一貫愛憎分明,這人沒幫她也沒害她,對她來說就是平平無奇路人甲。
不過既然東玄派還有人活著,某個意義上倒是好事……
溫雲對著不遠處的護衛頭領拱了拱手,正色道:「依我拙見,雲海界大小雲島的損失該由東玄派賠付,道友你覺得呢?」
護衛頭領沉默片刻,最後走到臉色蒼白的流山面前。
「當時東玄的道友便說了要賠付雲島的損失,想來你還記得吧?現在我們就來清算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