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 呼喚

  第一次通話的過程,與湯昭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以至於他所謂的「萬全準備」全都沒用上。

  一開始啟動陣法倒還順利,畢竟這次用的是原版陣法,連能量都是白霓留下的,足夠發動一次完整的傳送,怎麼也不會出錯,。

  當陣法完全被點亮,周遭的空間出現變化,一道由流動光華圍繞出的入口出現,這正是白霓記錄中呼喚東君並請求他同意傳送的交流窗口。

  湯昭按照準備,投入了他的劍象的一部分,那是他自認為的最純正的一縷陽光,陽光中包裹著一團聲音和一段文字。

  聲音和文字都是在傳遞消息。這都是眾人這些天反覆字斟句酌寫出來的精華文字,聲音由湯昭自己翻錄,字跡也是湯昭寫的,務求清晰,內容合情合理又有力有節,是絕不會引人反感的那種。而且淺顯易懂,適合各種文化水平的對象,不會造成誤會。

  在湯昭想來,不管對方聽到聲音或者看到文字,總要給點回應,哪怕是生氣並拒絕了呢?

  然而並沒有,沒有允許也沒有拒絕,窗口處只有石沉大海一般的死寂。

  這正是最難熬的一段死寂。

  湯昭等了很久,眼見陣法能量消耗飛快,只得咬咬牙,又打了一道光過去。

  這道光就不那麼純粹了,而是帶著濃濃的生長劍意。那是完全從金烏劍中分離出來的劍意,劍祇看到應該會很熟悉吧?

  熟悉,就代表著親切,或許它會給點……

  呲,傳送陣熄滅了。

  湯昭呆呆的看著眼前消失的光芒,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

  失敗了?

  這就失敗了!

  雖然他做了失敗的準備,但真正到失敗的時候,他還是萬分失望。

  湯昭一時茫然,之前種種後續對策此時一個也想不出來。

  這時,向陽子大聲道:「啊,它切斷了聯繫。」

  湯昭一個激靈,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連聲道:「你確定麼?是對面切斷了陣法,不是陣法的能量耗儘自動斷開了?」

  向陽子道:「當然是切斷的,我看的清楚,能量還有一截,還能支撐一陣的,但是對方強行切斷了。」

  湯昭鬆了口氣:至少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

  對方能自由切斷聯絡,說明能夠主動行動,是個可交流的對象。這比對著一堵牆完全沒有反應好多了。

  現在最多說明他們準備的不對,沒能投劍祇之所好,所以遭到了拒絕,只能回去再研究研究,再作嘗試。

  可惜對方的拒絕太沉默了,一點兒也沒有給出多餘的信息,無法分析它到底討厭什麼,喜歡什麼。

  那邊向陽子絮絮叨叨道:「你剛剛用生長劍意了吧?傻了吧?你也不想想,照你分析的,對面是位劍祇,而且它是東君去世之後才形成的劍祇。也就是說它從誕生開始,就沒有見過生長劍意,體內也沒有生長劍意的任何部分,怎麼會認為生長劍意是自己人呢?何況它還有毀滅劍意,應該加倍排斥你才是。」

  湯昭若有所思,他早聽向陽子說過,金烏劍剩下兩個劍意是:照耀和毀滅。然而細想來毀滅和生長確實是互斥的——在它們在同一把劍中,兩個劍意可以是一體兩面,如同陰陽魚一般相生相剋,但分開之後,不就只剩下互相為敵了嗎?

  他沉吟道:「他掛斷是這個原因嗎?」

  向陽子信誓旦旦道:「沒錯。一定是這樣!所以你不中用,下次換我來。我可是東君一手提拔的屬下,比什麼白霓親近多了。而且我也是劍祇,它也是劍祇,同樣是劍祇,我們之間會有共同話題的。說不定到時候都不用你去,我自己就搞定了。」

  湯昭點頭,向陽子這樣自信,連帶著他心中也重生出一點兒信心。

  於是基地上下重整旗鼓,再次為陣法灌注能量。眾人又再商討了一些信息,將劍祇的性格定位做了調整,做了新的溝通策略。在三日之後再度開啟陣法。

  結果……

  嗯……

  啟動陣法後,向陽子信心滿滿的度了自己的力量過去,還有它一大篇信心滿滿的留言。

  結果,秒斷。

  它度過去的下一瞬間,陣法就被切斷了。速度快得讓湯昭懷疑,對方根本一個字也沒聽它說什麼。

  向陽子被如此無視,先是呆若木雞,緊接著暴跳如雷,根都從地上拔了起來,在地上一蹦一蹦的。

  它怒罵好一陣,又開始沮喪,緊接著懷疑花生。

  只能說到底是單純的劍祇,一股天真爛漫毫無城府,有生以來沒被這樣對待過,不免要跳腳。一想到自己信誓旦旦說什麼劍祇之間好說話,就更是惱羞成怒了。

  湯昭沒空安撫它,他自己也很沮喪。

  雖然他才試了兩次,今後還可以再試第三次、第四次乃至無數次,但現在的徵兆已經很不好了——

  那個劍祇,拒絕溝通。

  湯昭不知道它是第一次溝通時生出了反感,還是壓根就不想跟任何外來者溝通。如果是後者,那麼和「這個劍祇根本沒有主觀意識」相比也不知誰更糟糕些。

  雖然往好處想,劍祇可能是拒絕任何打擾,那麼就不光是拒絕被湯昭他們打擾,更是拒絕外來的一切擾動,龜寇的陣法應該也不會奏效才對,但焉知那陣法沒有神奇之處,能讓劍祇不由自主的暴走?

  且這麼大個劍祇放在雲州之下,不知道還好,已經知道了誰能睡個安穩覺?若不徹底解決,雲州就像坐在馬蜂窩上,危如累卵,朝不保夕。

  當下湯昭沒有再盲目填充能量,進行下一輪溝通,而是折返跟張融商量,調整了隊伍的戰略方向。

  一方面,還是不放棄用陣法溝通,至少這兩次證明陣法是有效的,而對面疑似劍祇的存在也是又意識可以溝通的,只是它暫時拒絕溝通而已。

  另一方面,重點大概還是要放在從行動上接近劍祇這條路上。

  要下水!

  當面找到它!

  向陽子就很不理解這一點,道:「你這邊用陣法溝通它不理你,下去當面溝通它就理你了?不一樣沒用嗎?還是說你要來點兒誠意?可你們這點實力,哪夠資格說『誠意』?有陣法隔著還安全一點兒,它總不能隔著陣法打你,你當面去打擾,它道你挑釁,隨便把你碾壓了怎麼辦?你就那麼急著找死?」

  湯昭正色道:「既然它拒絕溝通,那麼我下去的目的就不再是溝通它,而是傳遞情報。在陣法這邊,我們只知道被拒絕,那邊什麼情況兩眼一抹黑,連個後續的主意也不知從而想起。唯有我下去一趟,親眼看到它的模樣,觀察它的處境,嘗試聽聽它的聲音,再儘可能與它交流得到一些反饋,多少收集些情報傳回來,給大夥作參考,計劃才能繼續推進。無論如何,陣法既然是斷頭路,必須有人要做點什麼。」

  向陽子搖著花盤,道:「就為了什麼情報?可能會死啊!」

  湯昭笑道:「所以才要我下去嘛,所有人里,我死的可能性最小啊。」他看到向陽子小圓眼瞪著,笑道:「放心吧,不會叫你下去的。你跟其他人一起在上面等我便了!」

  向陽子怒道:「這是重點嗎?」

  不管向陽子如何不滿,也不管高遠侯收到湯昭的報告之後如何感慨,湯昭做的決定是沒有問題的。當此路不通的時候,總不能就坐以待斃,另外一條路上就算是充滿荊棘也必須要闖一闖了。

  因此整個基地迅速轉向,為另一條路做準備。

  雖然湯昭的決定沒有問題,各種物資的準備也是由他做主,但有一件事湯昭和其他人的意見始終是不同的。

  就是跟他下去的隊友。

  或者說他不要隊友。

  這個態度他是一直堅持的——如果真的能順利被劍祇接納傳送過去,帶幾個隊友也就罷了,哪怕是幫不上忙,捧著禮物列隊,顯示顯示湯昭的貴重和雲州的誠意,壯壯聲威也是好的。

  但是如今,眼看走到下河那一步,湯昭可以明確的說,除了他自己,其他人跟上來就是送,何必還要這些有大好前途的年輕人葬身在河水之下呢?

  其實就算是他自己,湯昭也決不能說有自信一定全身而歸,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一丁點不自信,甚至要讓所有人乃至他自己都發自內心的相信,他去接近太陽一定可以成功,因為他是一道陽光。

  如果雲州找不到第二道陽光,那就不要讓其他人靠近太陽。太陽未必會惡意傷人,只是靠近它的全都默默地汽化了。

  湯昭的態度堅持,又是陽光領域的權威,高遠侯不能無視他的意見。但兩人思維不同,湯昭獨來獨往慣了,有事情習慣自己處理,而高遠侯久在上位,統帥千軍,手下人才雲集,心裡想的是「眾人拾柴火焰高」,所以還是想試試在雲州找到第二縷陽光。

  恰恰還有其他人也這麼想,雲州各郡劍象接近陽光的年輕人還在源源不斷的進入訓導營,他們都年輕有為,意志堅定,是精英中的精英,且都有為雲州赴湯蹈火的覺悟。即使是湯昭,看到一張張躊躇滿志的年輕面孔,也不好直言拒絕。

  所以他在基地之中設下了一重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