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 通信

  湯昭疑惑道:「我的?」

  誰會給他寄信,或者說,誰寄給湯昭會從危色這裡寄啊?

  湯昭的舊相識都在檢地司,時常通信的如刑極都有他山上的地址,直接寄到就可以了,就算從山下轉店裡,也該是柳掌柜給他,不會轉到危色這裡啊?

  危色笑道:「小人……」

  湯昭道:「說你我就好了。」

  危色道:「我按照你說的地址找到九皋山下,卻沒一下子找到你說的白玉生暉店面。我轉了一圈,找到了一家店鋪叫『玉海號』,規模不小。我想都有個玉字,或許有什麼關係呢?所以我就先住了進去。」

  湯昭回憶道:「玉海號啊……那可是充滿回憶的地方。」

  當初湯昭第一次來九皋山,就是在玉海號打尖。那時候柳奇光還是玉海號的掌柜,他還遇到了花容夫人帶著花惜福,遇到了出身世家卻滿心沮喪的小夫妻,還遇到了乘著風雷翅膀從外面飛來的江神逸。

  這都是宛如昨日一般清晰地記憶。

  他有幾年沒再去過那個店,那裡應該物是人非了吧?

  危色道:「我在玉海號住店,特意去探查過,從掌柜到夥計,沒有琢玉山莊的痕跡,唯獨隔壁住著個單身少女,一直藏在屋子裡不出門。我花了一整日在外面打聽白玉生暉的消息,卻不得要領。當天晚上回屋休息,半夜三更,我聽到窗外有風聲響動,心中警醒,推開窗戶查看時卻無異樣,結果一回頭,那少女已經坐在我房裡了。」

  湯昭訝道:「那可稀奇了。」

  要知道危色雖然不是劍客,也未必算得絕世高手,但他的警惕性和隱藏自身的能力卻是無可置疑的,輕功更是極強,擅長無聲無息的殺人,只有他不知不覺潛進別人屋裡,還有別人潛到他眼皮子底下的?

  不過,世上的能人多了,也不奇怪。

  危色道:「我自然嚇了一跳,卻沒敢動手——殺手不能貿然挑戰不可測的對手。那女孩兒帶著帷帽面衣,看不出相貌,看身形也就是十七八歲……」

  湯昭心想:你看不清人家長相,卻能判斷年齡,這是什麼本領?

  「她穿著倒不華貴,但舉止十分嫻雅貞靜,好像是哪裡的大小姐。我越發看不透她,只能試探道:『閣下是誰?不請自來,所為何事?』那少女不回答,反而問道:『你與湯昭什麼關係?』」

  湯昭詫異,直接叫自己的名字,聽這個口氣和自己要不然就有舊怨,要不然很熟悉以至於不客氣。或許兩樣都有?

  「我權衡了一下,還是如實答道:『我是他門生。』那少女疑惑道:『是嗎,他都能收徒了?你有什麼憑證?』先生知道我的,我雖然識時務,卻非那種遇事束手無策,被人牽著鼻子走的老實人。當時我就想應付過去,再套她的底細。沒想到不知怎的,心裡便迷迷糊糊起來,她問什麼我答什麼。如今想來還是不可思議。我只記得當時房間裡也點了燈,但她進來之後燈火漸漸暗淡,房間變得陰森森的,仿佛進入了什麼陰影之界一般。我那時覺得心底森冷,難以自控。就把之前發生的種種,連我與先生的過往一同說了出來。事後回想,我猜她用了……」

  「劍術?」

  危色點點頭,道:「她應該是劍客吧?」

  湯昭道:「很可能是,但是……」

  但是靈官也可能有這種手段,雖然湯昭不大懂靈官的體系,但靈官本就擅長玩弄精神,有幾種將人不知不覺引入彀中的手段再正常也沒有了。

  如果是靈官,那很有可能是……

  龜寇!

  「我稍微清醒一點,道:『閣下高人,把我玩弄於股掌之中,卻又為何?』她嘆道:『我和你無緣無故,自然不是為你來的。我是來找湯昭的。我有些話要親口告訴他。可是他一日兩日總是不回,我卻沒有那麼多時間等他。既然你是他的私屬,自然能和他見面。這封信你拿著,要親手交給他,不要給第二個人知道。若泄露機密,當心你的性命。』」

  湯昭蹙眉,這本是江湖上常用威脅人的話,但由一個可能的劍客說來,卻未必只是威脅。

  危色也知道這是性命攸關的事,只有見到湯昭,把信轉交到他手自己才算安全了,但是他敘述的時候依舊語氣平靜,沒有額外的表情,仿佛在說和自己無關的事。

  「我接過信,便問道:『先生問起,我要怎麼稱呼你呢?』她說:『就說這封信是將軍給他的。』然後推門出去,再也不見了。」

  湯昭盯著眼前的信,信封上乾乾淨淨,一個字也沒有,心中只想:將軍?我認得將軍嗎?我認得最大的官是巡察使,好像也只四品,離著將軍還有好幾級呢。

  要說他認得的大官狸花劍確實算是個少女,但她身為檢地司巡察使要找自己,何須這樣神神秘秘的?

  那還能是什麼人呢?

  將軍……

  他突然一怔,想起了什麼,道:「把信給我看看。」

  危色道:「這封信上沒有毒,應該沒有機關。我在外面等您,如果有事就叫我。」說罷走出房門,虛掩上門。

  湯昭贊他心細,仔細打開信,信上的字體是自己沒見過的。

  完整讀完,湯昭合上信紙,微微出神,道:「還真是將軍吶。」

  良久,他從房中出來,發現危色站在門口,身形像標槍一樣筆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見到湯昭出來稍微緩和,點頭致意。

  湯昭笑道:「真是我一位故友將軍給我的信,提醒我有危險。危色,也幫我送一封信吧。」

  危色道:「願意效勞。」

  湯昭道:「地方有點遠,去咱們雲州州治中天府幫我送一封信,給我一位師長。順便幫我探望一下他,看他心情如何?本來我該去看他的,如今師門事重,卻抽身不得,反而要求幫他,確實慚愧。他要陰陽怪氣我幾句你別在意——如果他說話還是那麼陰陽怪氣,那就太好了。」

  危色點頭,心中難免奇怪:不是說長輩嗎?幹嘛要陰陽怪氣晚輩呢?這麼不自重身份嗎?

  將店裡的事安排妥當,湯昭終於回了山門。

  山上也有一堆事,不過那都是大家分擔著做的。雜務有六七兩位師兄,防務有八師兄。五師姐帶著剩餘無事又幾乎沒有武功自保的弟子退往內谷,閉門勤修為主,兼做店裡的術器生意。湯昭本來要把花惜福安排到山下店裡,但花惜福自己要跟同門朋友在一起,湯昭只能囑咐她緊跟著五師姐。五師姐符清歡是個心裡有數又能藏底牌的人,不會把自己置於危險之地,跟著她沒有危險。

  湯昭又拜訪了三師姐,從三師姐那裡討了不少東西,除了幸運福包還是有不少藥物。若論煉藥,山上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三師姐朱英。臨走時,湯昭叮囑師姐注意安全,最好也離開劍廬跟著去九皋山更深處隱居,朱英點頭不語。

  最後他找到了江神逸,告訴他一些新的情報,請他多注意一下精品店,然後說自己請了外援,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江神逸一聽就上火,道:「咱們山裡的事自己解決,請外人來插什麼手?」

  湯昭安慰道:「要是咱們自己符劍師的事,當然自己解決。但是來的是龜寇,那群噁心又狠毒的傢伙,不知藏了多少後手,咱們也得藏些底牌。我請的是自己人,而且只為了以防萬一,絕不會墮了自家名聲。防衛的事肯定還是你來做主。」

  若在符會之前,以江神逸的驕傲決不能聽他這種話,早斷然拒絕了。但經過一路歷練,加之師兄弟感情更好,湯昭好說歹說,江神逸只能應下了,道:「底牌我也有,你要請朋友就大大方方來,不用東藏XZ的。琢玉山莊能護所有人周全。」

  這倒是和湯昭的計劃相似,道:「我正是公開請他來的。雖然還不確定鑄劍大會的日期,但大家有什麼親朋好友,可以一起邀請,不說請人家援手,只說這種大喜事就應該多熱鬧熱鬧的。」

  江神逸道:「我不像你,我沒有親友。」

  之後,他問了一句:「你說石純青會來鑄劍大會嗎?」

  湯昭默然,如果石純青來,那肯定不是以賓客的身份來的,而是帶著他自己的目的而來,那時真到了刀兵相見的時候了。

  這麼說,還是不來比來要好。

  江神逸露齒笑道:「如果他來那就太好了,我會抓住他,問問他:『為什麼要背叛』,然後親手殺了他。」

  湯昭安排好了所有事,埋頭準備材料,又過了幾日,正式進入攻玉館,跟隨薛閒雲一起鑄劍閉關。

  琢玉山莊發生的一系列事,終於是不脛而走,因為湯昭他們在符會大放光彩,琢玉山莊比之前更有名氣,所以明里暗裡有更多人關注。薛閒雲緊接著閉關鑄劍又引來無數窺探與猜測。有人猜測他是賭氣鑄劍,準備草率,如同兒戲,一定不不能成功,有人更想他說不定鑄劍失敗連性命一起扔進去,偌大琢玉山莊就要換主人了。

  飛短流長之中,時間如水一般流淌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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