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所歸,受命於天!
商朝前期,神權牢牢把握在祭祀們的手中,到了盤庚時期,有祭祀被打壓,而到了武丁時,祭祀們則是真正被打落神壇,從原來可以影響王權,成為了一群應聲蟲。
程知遠舉起帝劍,於是天地震動的景色,著實是讓諸臣都感到荒誕無稽,一個外人,拿著商帝的劍,居然能得到天道認可?!
那平日裡,豈不是說,那些大祭祀們奉帝劍的時候,都可以驅使天道為己所用了嗎!
按照這個道理,荒誕,難道他們也是商帝嗎!
那你這商帝,算是什麼!
這是受命於天,是人間之主的稱呼與位置!
怎麼可能隨隨便便一個無名小卒就能立在此間!
「不可能!商的天命,是湯王建立起來的,商受命於天,伐夏而代之,王族承載天之意志,天之道理,怎麼可能被外人所承負!」
程知遠手中的劍緩緩放下,於是天道再度給予轟鳴,這一次,連那青色的太陽也在給予回應。
青色的太陽依舊沒有放棄,它有自己的打算,程知遠成為這方世間的商帝更好,那麼,程知遠就必須背負它。
於是,它就能實現最開始的目標。
它要程知遠成為它的載體。
不過,此時青色的太陽還是稍有不解的,因為程知遠最開始,很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它,為什麼現在,又同意了呢?
或許是因為,程知遠發現,這片世間的光芒,是自己帶來的吧……
青色的太陽努力思考,但身為天道殘片,它的自主意識並不是太高。
用簡單的話來表示,那就是還只是一個孩子。
天道至公,如果出現不公的天道,那麼天道有了自己的判斷與私心……
在真正的天道本體中,這種巨大的情感變化並沒有出現過,不論是天矩還是天綱、天禮,都不過是在按照當世的道理與世間規則在運轉罷了。
但是天道的殘片不一樣,或許是它們流落人間的歲月已經太過於久遠,久遠到孤獨。
所以,有一部分,就沾染了人間的思想。
「天道就像是一張會自我清除的白紙,除了寫在天平簡犢上的正確規則,其他一切胡亂的塗鴉,都會被天道的本體自己抹掉。」
程知遠當然感覺到青色的太陽透露出來的些許疑惑。
承載它?
不可能。
程知遠還是和一開始一樣的態度,不可能讓天道太陽來承認自己,而是自己凌駕於天道太陽之上!
有了私心的天道,已經不再是天道,而這種東西,有點可怕。
就像是一個三歲的孩子,卻掌握著天下所有人的生死一樣,於是它心情不好,要讓天下的人們去死,可即使他是天子,天帝,也不能這樣做。
沒有善惡功過的判定,僅僅依靠自己的喜好?天道一道有了私心,那麼和眾生也沒有兩樣。
不過是一個天生接近天之道的火中精靈罷了。
祭祀們尊敬的跪在地上,他們和大臣不一樣,他們跪拜的是商帝也是上天,帝就是神的化身。
既然帝受命於天,那祭祀們跪下,就代表迎接上天降臨人間。
「不行,帝啊,不可如此啊!」
甘盤終於站出來,勸諫道:「即使對方再是不世出的賢者,從古至今也沒有讓國的說法!夏代的時候發生過這種鬧劇,隨被后羿竊國,后羿又被寒浞所殺。」
「伊尹放逐祖帝太甲,後來依舊還給國君之位,自古以來,沒有賢臣升為天子的道理,而讓於外人必生大亂。」
「帝啊,帝!我懇求你,收回成命!告示於上天啊!」
「即使上天承認這位賢者,先王列祖,難道能承認嗎!」
但甘盤的勸諫,沒有得到效果。
「先祖同意了。」
武丁看向甘盤。
是的,先祖當然同意了。
何其可笑啊,祭祀許久的先祖,與古來的故事,都是幻夢。
歲月厚此薄彼,所謂的人間,距離那個叫做張儀的人,看過這片桑葉,已經過去一百多年。
而這裡,不過僅僅幾年而已。
正因為是夢幻,所以歲月走的快慢與否,都全憑藉他的心情。
是因為過去青色太陽的光芒,不足以照亮世間,所以在很長久的歲月中,這裡都處於渾噩嗎?
「孤便是先祖。」
武丁看著甘盤,說出了讓甘盤震顫且啞口無言的話。
因為一切的時代,其實就是從武丁的時候開始的。
當武丁繼位的前幾年時,這個世間的故事才真正開始。
但那已經是張儀「逝去」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程知遠接管了帝位,在這個時候,程知遠幾乎能感覺到……
劍境鬆動了。
那是什麼聲音?
程知遠聽到了劍在低聲細語。
劍?
程知遠在觀看,在揣摩。
在思考。
精神世界中,由茅草屋蛻變成夯土房子,又從夯土房子蛻變成石牆的「天宮」,此時出現了青磚。
程知遠明白了。
天宮反映的就是劍境。
天子劍的聲音,自己開始能夠聽見了。
劍是有聲音的,而劍境的聲音,是程知遠第一次聽到。
快了,在這片桑葉所化為的世間,被尊崇為帝……雖然這只是武丁的意思,但也是天道的意思。
不過雖然「受命於天」,但並沒有「乃服下民」,所以天子劍境的聲音,越來越小。
「懂了,快了……」
程知遠知道,自己破入天子劍境的時機,或許就要來了。
等!
此時此刻,祭祀們好唱歡呼新帝的讚歌,但是臣子們卻破口大罵,直至下一瞬間。
「有人來了。」
程知遠看向一個方向,而武丁也看向那個方向。
大軍,至少是萬人的大軍抵達了這裡,並且有數個強大的存在。
「原來如此,這就是聖賢所說的,聖賢不來,也會有其他人來……」
程知遠道:「是啊,他們來了,趙王來了,那是很久之後,很久很久之後的人們了……」
「這些人,是所謂的聖人。」
武丁詢問:「聖人之稱,從未曾聽聞。」
程知遠點頭:「是的,因為聖人,是從周公開始的,對於商帝來說,或許換一個稱呼,您會明白。」
「世主,方國主,亦或是,地君!」
「聖人之中的至強者,遠遠比世主強大,與地君相比較……那要看這位聖人是誰。」
武丁明白了:「原來就是那些方國之主一樣的人物,那些小國,孤滅了太多。」
「那麼,來的是大邦之主,還是小邦方國?」
程知遠回應道:「約莫是介乎於大邦與小邦之間吧,呼為大邦也無不可。」
武丁哈哈大笑。
程知遠的身影變得虛幻,而這個時候,青色的太陽,「如願以償」的附身到程知遠的身上。
於是天道的殘片開始互相影響,然而青色的太陽感覺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
程知遠曾經承載過天道本體,青色的太陽對他自然親近,但是同樣,天道本體至尊至大至公的意志,也在此時,開始影響它。
雲煙散盡,就像是程知遠來時一樣神鬼莫測,祭祀們認為這是新帝的威嚴,但是臣子們卻都怒斥這是妖術!
「這正是夏代依舊下來的妖術啊!」
「帝,您究竟是怎麼了!」
「帝!您之前說過,這個人會讓天下沉淪,為什麼,現在就變了?」
「帝,您應該殺死他啊!」
「那不是聖賢,是夏代,在夏桀死時遺留下來的妖物!是世間的怨恨回來復仇!」
臣子們暴動了,但是當武丁注視他們的時候,他們便全都膽寒了。
那正是帝的目光,這才是英明神武的商帝!
也是那位手段暴烈且不容置疑的商帝!
「怨恨?」
武丁看向他們:「孤是可憐人,你們是可憐人,他也是可憐人,但是他能見到我們見不到的結果。」
「你能想像自己生活在一隻蝴蝶的翅膀上,或者是生活在一片桑葉里嗎?」
「你們以為孤被迷惑了?」
武丁突然哈哈大笑!
「上一個自稱能壓制孤的,那個大祭祀,他的頭顱掛在哪裡,你們能告訴我嗎!」
「沒有人有迷惑我的本領!」
武丁的話讓臣子們心裡冰寒,卻唯獨是甘盤,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是因為仿佛抓住了一些線索。
「我了解帝,帝的行為都是有意義的,帝之前所說的東西,蝴蝶的翅膀,一片桑葉……」
甘盤明白了,帝或許是從那個所謂的聖賢口中得知了什麼東西,讓他的世界都顛覆崩塌,乃至於帝才會做出二帝共存,但以新帝治天下的荒誕舉動,更至於說出「孤即先祖」的無稽話語來!
那麼,是選擇相信帝嗎?
甘盤覺得可以相信,帝繼承位置時候,三年不說話,讓冢宰代替他治理,而他則默默觀察每個人的德行與能力。
帝已經不止一次用他的行為,告訴甘盤,帝是一個雄主,既然是雄主,就不會做出那種荒唐的事情來。
「臣知道了。」
於是,在一片呼喊苦勸聲中,甘盤突然站出來,並且表示對帝的信任,這讓許多人驚掉了眼睛。
帝已經被迷惑,而甘盤難道也被迷惑了?
不過武丁此時卻再度放聲大笑。
「看看吧,現在出現在這裡的萬軍!那是商的軍隊嗎?」
「感覺一下,這些貫徹天地的偉大力量,這些是來自世外歲月的人,那些猶如大邦之主一樣的力量,他們是我們的後人,但卻與我們共存在此!」
甘盤此時可以感覺到了,出現了很多力量,它們的主人在迅速接近這裡,而這麼多的大邦之主,也讓甘盤感到震撼!
十個大邦主!
「這,世外歲月的人?」
甘盤到了這裡,武丁所說的話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而武丁則是站在祭祀台上,對他們道:
「不需要誰去動手,不需要調兵遣將,你們就在這裡看著吧,看著你們的新帝,為你們驅逐這樣外來的……」
「聖人!」
————
趙王的大軍來到殷都的附近,他站在丘陵上向殷都眺望,而聖人中,甲字門的聖人有很大的疑問。
「這裡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百骸幻境?百骸可沒有這麼容易進來!」
「需要特定的人,帶著特定的東西,在特定的時間,才能進去,除非是知曉田子方口訣的仙人,才沒有限制。」
「這裡應該不算百骸,是單獨的地方。」
聖人們試圖給這裡的存在,找出答案,而山海門的聖人失笑:「這有什麼!道標所在之處,肯定自有神異之處啊!」
他搖了搖頭。
趙王看著前面,他甚至已經心癢難耐,但是眼前的「殷墟」,讓他覺得有些不正常。
這根本不是廢墟,完好無損,而且比記載的故事裡,要高大巍峨的多了。
那裡面不會有商帝吧?
古代的人皇,比起衰弱重病的天子來說,其強大程度,根本不可相提並論!
「諸位先生,若是裡面有天帝人物,先生們能否拿下?」
聖人們面面相覷,皆道:「那便難了,我們這些人,與天帝人物。相差甚大,亞聖對子,即使是十圍一,勝算也不大。」
而且還有,如果那種天帝人物,是九天主宰級別,也就是東皇太一等人那種,那……
還是別想繼續打了。
不過這個時候,夜字門聖人露出微笑。
「可以打,只不過要借渾天儀一用。」
「王上應該帶了?」
趙王點了點頭:「自然是帶了,雖然本來是為了對付雲夢宮。畢竟這種大事情,若不帶鎮國器,恐出亂子,不過沒想到會在這裡派上用場。」
夜門聖人道:「可使古老的大黑夜天神降臨,要藉助渾天儀來施展,天帝人物說白了還是局限於天帝之中,那麼就讓天帝本身來對付他就行了。」
夜門聖人的話剛剛落下。
他的目光立刻看向前方的丘陵。
那丘陵上,荒蕪的黃塵揚起,在眾目睽睽之中,程知遠的身體,以雲煙聚集的形式,逐漸顯化出來!
「他!他是!」
「程知遠!」
聖人們在看到來者時,幾乎是驚掉了下巴!
程知遠沒有死?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他!程夫子!」
「五年前,他怎麼活下來的?」
聖人們之間的氣氛,瞬間就凝重下來!
程知遠,當初揮劍,可是打落了道尊啊!
「程夫子!久別無恙!」
趙王看到程知遠,先驚復喜,上前去,沒走兩步,看到了程知遠身後,若隱若現的青色太陽。
「原來天道殘片……在夫子這裡!」
趙王看著程知遠的目光,開始改變。
「夫子可願入趙國一敘?自當年夫子失蹤,趙國苦尋無果,幸夫子福大,入大河而浮於洛陽……」
趙王細數程知遠做過的事情,當然,不忘記提醒,程知遠一切的開端,就是在趙國。
程知遠看著趙王,行了個禮。
趙王高興異常,然而接下來,他那歡愉的神色就瞬間冷卻。
「王上想要這個太陽?」
程知遠點了點頭。
「可惜,在下不能給啊。」
於是,在這句話說完之後,趙王一方,美好的氣氛漸漸消失,剩下的,只有冷漠與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