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受命於天

  青色的太陽開始陷入夢蝶的翅膀,武丁的怒火也逐漸平息。

  「原來這世間,是這樣的。」

  武丁在夢蝶中看到了自己的世界,但那不過是自己天下的反向投影,萬古以來所見證的歲月濃縮在小小的翅膀內,但是武丁的憤怒雖然消失,卻依舊不認同程知遠的做法。

  「聖賢憑什麼不認為,聖賢所在的世界,也是虛幻的夢呢!單單站在自己的角度,那麼以孤的目光來看,聖賢又何嘗不是虛無的人呢!」

  「是誰,誰能定義青史與歲月?誰能證明真實與虛無?夢蝶本就是仙人夢中的東西!」

  武丁看向天下:「我的天下,大商的天下,豈能因為一隻小小的蝴蝶而終止?把天下寄托在蝴蝶的翅膀上,聖賢又怎麼認為,這隻蝴蝶,難道是不死不滅的嗎!」

  「這隻蝴蝶會死,會滅亡,它能出入於兩方夢幻,也能來往於彼方青史,但它依舊害怕白馬,當白馬來到這裡,蝴蝶依舊會滅亡!」

  武丁的心中帶著震動與不甘心,他雖然已經看到了,在夢蝶展示的未來彼方中,看到了白馬出現的機率,那是微乎其微,但是放在宏觀角度上來看,把青史連成一片,誰又能說,白馬不會出現在下一個時代呢?

  於是光陰順著推衍而顯化,歲月開始倒流。

  夢蝶扇動翅膀,武丁與程知遠身上的兩片關乎於天道的力量,開始為夢蝶提供幫助。

  於是,光影出現了。

  龍馬負河圖而出,伏羲氏竊仙法於天,於是大道震怒。

  因為人間的歲月開始移動,從伏羲氏時起,便開始從記憶成為真實。

  這片記憶向前延伸,造就古老的天神時代,這片記憶向後延伸,造就了無數變亂浩瀚的百骸。

  人間從此成為唯一真實,虛幻的一切記憶成為真實。

  所謂的「竊」,或是伏羲窺透了天地間本不可見的奧秘至理。

  伏羲明白了世間很多事象的運行規律,甚至由此推衍出各種修行之道與文明之路。

  而伏羲作為人,登臨高山竊去法,人登山上,故而稱「仙」!

  「艮卦對應一,陽為一,伏羲在思考如何前進。」

  「師卦為二、無,意思是時機到來就要上,必須主動強硬的動手。」

  「震卦對應四,逆天登山,奪上蒼之法,故讓天駭。」

  「大過卦對應三、六,陽之三,三生萬物,然而孤陽熾烈失調,是伏羲得手的意思。」

  「坤卦是零,也就是無,順勢而下,伏羲運用仙法來教導眾生。」

  「直至乾卦,是七,從開始到繁榮,無須解釋,文明始開。」

  程知遠回憶起自己解連山第一句話時,得出的這個「句子」,這是以仙人的身份解讀出來的,而這一瞬間,程知遠甚至開始有點忘記,自己是怎麼解讀出來的了。

  好像是在看著的時候,正確的文字提示就一直在浮現?

  是連山在有意識的引導自己?

  「這個故事並不好笑。」

  武丁在夢蝶中所推衍出來的結果,讓他神情凝重,且十分憤怒。

  程知遠與他同樣推衍出結果,但最後的表示,只是沉默無聲。

  「聖賢,說話啊!

  武丁震怒:「這個結論是荒謬的,那伏羲竊取歲月之前,人間又是什麼狀況?」

  「它所展示的,是歲月在移動,難道伏羲之前的歲月,人間是混沌一片的嗎?伏羲之前的記憶,都是虛妄?還是說,聖賢你也錯了,你所謂的來處,所謂的人間,本也就是虛妄的歷史!」

  武丁的質問充滿針對性!

  程知遠思考了很久,但最後也只能得到一個「不知道。」

  「或許仙人天道知道什麼,或許無所不及的天之至尊,西極之國的幻化人,他能知道。」

  程知遠對武丁這樣保證,而武丁盯著程知遠,忽然慘笑起來。

  「聖賢也是可憐人,啊,這樣看起來,還不錯。」

  程知遠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而武丁則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在這個時候,敵意全都消散了。

  「相比於我,我還能知道,我的天下,在很多所謂『真實』者眼中,原來只是一場大夢,是你口中所謂張儀觀看某片桑葉而留下的迷夢,又因為你口中所謂的道尊而得以獨立存在....」

  「什麼道標,我並不知道,但是顯然,你們這些追求強大力量,或許是不死,或許是長生,或許是羽化而登天者,口口聲聲,說著我的天下是虛妄的夢,但你們自己,卻也不知道你們的人間,是真實還是虛妄!」

  「亦或是青史之中的,一個片段呢!」

  「如果剛剛我所說的荒謬故事,真的是屬於你們的真實......」

  「那麼你們,就是被伏羲氏所帶來,遭到所有夢幻惡意加諸的,連自己是真是假都不明白的,可憐的,可悲的....人們啊!」

  武丁在笑,在嘲笑,程知遠有些反應。

  雖然他的理解,和程知遠的理解相比稍有偏差,但這些話,確實是給了程知遠很大的觸動。

  「不,我不是這樣想的.....」

  程知遠道:「所謂歲月轉動,指的是神話時代的開端,亦或是人與幻想爭鬥的開始,我們涉及到很大的一個方面,那就是,什麼是青史?」

  「變亂的青史,無所不及的天之至尊在青史中反覆來往,一片又一片的青史分開,人與人之間留給後世的印象也開始逐漸不同。」

  「伏羲竊取的仙法,是真正觸摸到了大道的寶物。」

  程知遠對武丁點了點頭:「商帝,我之前有些迷惑,但是現在,我確定了,如果真的是這麼簡單的東西,那麼幻化人,又何必叫做幻化人呢?」

  「人間就是人間,不可更迭,歲月中的記憶,也並非是你想的那樣,是人從虛妄中取得了力量,我所認為的,是伏羲拿到的,不是歲月這個東西,而是歲月被伏羲拿到的那個『寶物』所開始驅使。」

  武丁聽聞這番話,愣在原地,心神劇烈震動!

  程知遠道:「是的,人開始驅使歲月向前!而不是被歲月裹挾向前,隨波逐流!」

  「而這個寶物,就是『道的根源』!」

  「於是人間有了法,於是有了這些法,才開始衍生出桑,有了桑,才有了各個歷史,而人間竊取了道的根源,所以,也就能夠在天道之中譜寫自己的道理!」

  「南海的大帝叫做倏,北海的大帝叫做忽,中央的大帝叫做混沌,伏羲氏竊取了混沌,於是元始天道分崩離析!」

  「是的,元始天道!在他之前的時代,所謂的『道的表面』,或許就是所謂『元始天道』!」

  元始天道古時曾經下降,化為混沌氏來到人間,化為仙人『人間世』!

  那麼它下來做什麼?

  因為伏羲竊取仙法,所以混沌下界,而連山之中,也有類似的答案!

  天道曾經清算於伏羲!

  庚桑楚一直在說元始天道,在他看來,要用元始天道加持在統一天下的人皇身上,然後就可以使世間恢復所謂的「清明」,重新回到「民之相死而不與往來」的時代,順應天地而生滅!

  而元始天道下降之後,曾經往世雷書說過一句話,即「往世來世俱滅矣」!

  有很多的東西,可以在其中找到似乎正確的答案!

  「如果真的有這個寶物,那麼幻化人頻繁變亂青史,就能夠說得通了。」

  「他在尋找完整的道之根源,而變亂歲月的力量,或許是因為他手上擁有一部分的根源.....」

  「根源,就是本源,是源頭,是源流,是萬道所發,是眾生所始知之法,是一切青史最古老之師。」

  「天之至尊,這個稱呼也極有意思,而仙人『天道』!也是在昭示他的本相!」

  「於是,又牽扯到素王與玄聖!」

  程知遠想到這裡,忽然心中生出一種極大的震撼!

  若是還有恐懼的情緒,那麼此時所感覺到的,應該就是貫徹天地的大恐怖吧!

  「素王,玄聖!南華真君,奈何之王.....」

  「他們兩個,究竟是道之根源,還是得到了道之根源的生靈存在?亦或是...混沌氏本身所分的兩個個體?」

  「史書之中所謂的『本相』,是舜帝他們寄託的希望,要還原本相....」

  程知遠站在天空上,久久無言,而武丁也忽然覺得,這片天下實在是太小了,但他在聽完程知遠之前的一部分話之後,卻又覺得,程知遠更加可憐了些許。

  「人間的混亂,人間的問題,聖賢口中所謂的人間,其實遠不如我們這些所謂的夢幻啊....聖賢,你說的一些東西,雖然震撼,但是後面閉口不言,是否可以看做,是聖賢的猜測,超乎自己的判斷,以至於,更加不明所以了呢?」

  「不過這樣看來,我們都很悲哀,我們悲哀於虛妄,聖賢的悲哀...說到底,不還是虛妄嗎!」

  武丁的這句話,就像是醍醐灌頂,程知遠瞬間雙目回神,而之前仿若越陷越深的那些胡亂念頭,瞬間粉碎!

  「是啊,虛妄!」

  程知遠嚴肅起來:「我錯了,沒有人會自己認為自己的天下是虛妄,我試圖給出一個折中的方法,但是現在看起來並沒有。」

  「那麼,我不是以外來人的身份,向商帝請求。」

  程知遠在向前去,於是天命震盪,商朝的一半天道,天綱的力量被他調動起來!

  「我是以另外一尊商帝的身份,再和你決定商的未來!」

  「是以我為尊,還是以你為尊?」

  商朝的天命碰撞,天與地分割,陰與陽,晦暗與明亮,充斥著這片荒蕪蒼茫,上方與下方,猶如有一道璀璨的劍鋒,割裂了陰陽昏曉。

  大碰撞之後,武丁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武丁告訴程知遠,他得出了結果,於是他要讓程知遠用他的方法。

  如果程知遠執意要取得天道太陽的話。

  程知遠同意了。

  於是,在祭祀的高台上,兩個人肩並著肩走過來,在諸臣目瞪口呆的注視中,武丁對他們宣布了重大,且從未曾有過的事情。

  甘盤整個人都愣住了,重臣們在反應過來之後,卻又張口吶吶,想要說反對的激烈話語,但他們卻發現,他們居然在顫抖。

  他們口不能言!

  商朝,有了兩位「帝」!

  共天下!

  但更讓人感到恐懼,與荒誕的事情還在後面。

  武丁把手中的帝劍交給程知遠,而程知遠手中則有了兩把帝劍。

  隨後!

  「聖賢非商人,但如今,他是你們新的帝了!」

  「見他,便如見歷代先帝,包括我在內!」

  而臣子中,祭祀們感覺到天道的呼喚,他們神情激動,並且天道的呼喊分成了兩片!

  他們從沒有感覺到如此清晰的天道之聲!

  「是上天的旨意!是上天的恩賜!」

  「帝是受命於天的!所以這個結果,也是受命於天!」

  「新帝!新帝!」

  祭祀們發了瘋似的高聲歡呼,而諸臣們想要說話卻如同被限制,巨大的震撼不允許他們開口,即使他們驚駭,憤怒……

  直至交接完畢!

  天道的壓力豁然崩塌!

  「不可……」

  「不可!!!」

  一個大臣此時大嚎出聲!

  「告,你要說什麼?」

  武丁看向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而侯告則是心中大震。

  同樣,甘盤也震動了。

  因為,侯告與甘盤一樣,也是被武丁稱呼為師的人物,甚至地位還在甘盤之上,與侯雀相提並論。

  但是侯雀是能征善戰的大將,現在不在殷都。

  「我……臣有稟!天無二日,國豈有二主,而且帝居然把帝位讓給外人?難道現在,我們不是在商,而是在三代的時候嗎!」

  「帝受命於天,早已沒有禪讓的說法,更何況,即使是禪讓,也必須要經過三年的考察,十年的行事,這樣才能確定繼承者究竟合不合格,帝啊,他是誰?外來者,不是王族的人,他是誰?」

  「君權旁落,難道帝,要學習仲康,來一次夏代時后羿竊國之事嗎!大商邦地,廣有方土,豈能拱手相讓,帝以為,自己讓的是什麼?」

  侯告豁出老命,要讓武丁收回成命,而武丁對他道:「你不知道我在讓什麼。」

  「你也最好不要知道。」

  武丁的話讓人根本聽不懂,但是接下來,當程知遠舉起帝劍,隨後商朝天綱給予回應的時候——

  所有的人,都駭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