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乘車負擔

  「龍素!!!」

  縯諝氣的渾身顫抖,他此時已經不管不顧,氣在頭上,對她道:「你...你....你怎麼對得起二位先生,怎麼對得起大師兄,怎麼對得起我等白鹿同門!」

  「那是,那是君子的禮!你居然...你罪不可赦!」

  他的聲音使龍素看向他,龍素道:「要先有錯,才有罪,我無錯,哪裡來的罪呢?若是說罪,天下間之首惡當屬鄭莊公之姬寤生,春秋與戰國由此逐漸分開,他第一個行僭越的道理,而後來人不過都是邯鄲學步而已。」

  縯諝被氣的說不出話,曾參對仲梁子咬牙切齒道:「這就是你白鹿宮的好徒弟,原來這就是王鉞的主人,我聽那東崑崙聖人王闡說,你白鹿宮弟子,大士龍素拿到了『天雷無妄』卦的卦辭,但現在....這就是所謂的『君子以動機純正贏得四方』?」

  「愚蠢,太愚蠢了!我才是錯了,我居然覺得這個女子是個君子!」

  「仲尼說的一點不錯!」

  曾參大恨,怒氣幾沖霄漢:「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他指的正是眼前的兩個人,一個是女子,一個是小人!

  「錯了,仲尼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以仲尼所言的女子與小人,其實並不是我們。」

  程知遠這時候突然槓了一把,而這本就讓已經憤怒到了極致的曾參再度火冒三丈!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程知遠忽然重複了一遍,而就是這一遍,讓曾參猛然驚醒過來,霎時額生冷汗。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殺生也是同樣的道理。

  「你想要用仲尼的話來限制我?」

  曾參對程知遠道:「你一個小人,要來限制...我?」

  程知遠:「曾子是不再尊奉仲尼的道了嗎?」

  曾參不能回答,更不可以回答。

  但他不回答,卻也有其他的辦法。

  白鹿宮震動,天幕遮蓋,曾參的氣息向外迅速蔓延:「不殺汝等,不可殺,不能殺,不當殺,但卻也不能讓你們走脫了!」

  「想逃,那是做不到的,縱有神遊法,也不行!」

  程知遠不做多言,只是以數劍飛舞來給予回應。

  「我不走。」

  龍素卻說話了,她推開程知遠,站到曾參的面前。

  「天下人都已經知道,儒家的弟子斬掉了自己的禮,儒家的先生們丟了麵皮依舊高居廟堂之上,可先生們不會坐的太久,青史昭昭,先生們的錯誤會流傳於後世,而我的結局,也將為後來人所記得。」

  曾參很平常的詢問:「你的結局?你在求死嗎?」

  龍素:「如果先生想要殺我的話。」

  曾參聽到了劍刃顫抖的聲音,不是程知遠的,而是陳良的。

  他的神色愈發陰沉下來了:「只有迂腐且蠢笨的先生,才會教導出迂腐而頑固的弟子,我就是在說白鹿宮!」

  「程知遠這小人說的很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仲尼的道理,我又怎麼敢於違背,王鉞放在你這裡,誰也不能奪去,而你將被束之高閣,終此一世,不得復出!」

  陳良突然拔劍,只是一下,天都變了顏色!

  還有最後一寸劍鋒沒有出鞘!

  「這裡是白鹿宮,是天盡頭,是齊國大地,是東海之邊,是成山之下!」

  陳良虎視眾聖:「我仲良氏有弟子犯了大錯,當得到懲戒,但天可懲,地可罰,師長可責問,然而除此三者,我看哪個敢越俎代庖,判我弟子!」

  「是我陳良百年不出一劍,今日諸君欲以血肉之身而試此金鐵之劍乎!」

  「那此劍必然不教諸君失望,此劍必然鋒銳無當!」

  陳良一直是中立派,哪怕之前龍素說出那種離經叛道之言,陳良也認為是龍素的錯,但是龍素的錯歸錯,自家弟子的事情,哪裡輪得到你曾參來解決!

  「好!」

  勾踐此時哈哈一笑:「天下間的事情,我平生最厭兩種人,一種是不知善惡便勸別人罷手了事的,另一種便是常常揚言要代誰去管教誰的!」

  「那前一種人要被天雷所劈,後一種人便要被千刀萬剮,亦不解恨!」

  曾參此時卻看著他們:「天下第一劍,百年磨一劍?好!來啊!我看你們能斷了我幾把殺豬刀!能廢我幾個大錢!」

  「仲梁,陳良!汝等弟子犯下這般縱惡之罪,斬掉了自己的禮冠!試問天下古來哪個儒人做過這等公然背逆之事?」

  「她這女子在汝等兩人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汝等兩人卻這般不要臉,還去庇護,她不要你們白鹿宮的臉面,你們也不要我們儒家的臉面,當真是有什麼樣的弟子便有什麼樣的先生,如近楊朱者不拔一毛,近墨翟者無君無父,汝等兩人,正是這樣的人啊!」

  仲梁子的聲音很沉重,又咬牙切齒:「曾子動怒了?」

  曾參:「我一直怒火未退!多說無益,今日要麼你們把她永囚,要麼,便看看這程子小人能不能從我手下把這女子帶走!」

  子思一脈聖人眾多,此時盡數沉默,因為曾參的話已經拿上來,那就是這事情現在上升到了儒家的麵皮。

  程知遠這時候突然道:「畫皮而已,一撕就破了,明明是妖,卻要裝成人,卻又不想吃人,端得起來禮義廉恥,可本質上卻還是個妖精。」

  程知遠對龍素道:「你當真不走?」

  龍素:「我無錯,曾子不論殺我與否,青史有記,不可改也,使持道者退避於山野,天下沒有這般荒誕的道理。」

  程知遠嘆氣:「你不是剛剛說不講道理了嗎,現在怎麼又要講道理了?乖一點好嗎?」

  龍素深深皺眉,已經不在意程知遠話語中那些奇怪的字眼。

  「先生們都說你是女子,我是小人了,你也說自己不再是君子,為什麼還要恪守君子的道,在這裡和打不贏的人賭氣呢?」

  程知遠對龍素道:「你想想,廟堂上的朽木終究有粉碎的一天,而居於山野的賢者卻生命旺盛,山行者說過,無用的木頭會造就森林,而自詡為有用的良材很快就會被砍伐,那便讓這些廟堂的支柱,都被砍掉好了。」

  「子夏先生曾經游於西河而不居於廟堂,法家因此橫空出世,既然你認為你是真正的君子,為什麼不走出去,去幫助更多的人呢?」

  「禮不當由君子護持,但君子要保護的東西,還是存在的。」

  龍素沉默,她知道程知遠說的同樣也是對的,因為這個人最擅長詭辯,關鍵是,這些詭辯都很有道理,她沒有辦法不聽。

  「龍素,子曾經曰過:為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

  程知遠接近她,隨後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但是龍素卻猛然抬起頭來。

  程知遠拿走了王鉞,對著龍素點了一指。

  「走者飛!」

  龍素的身上立刻長出翅膀,幻化泡影。

  風起於蒼茫。

  曾參的刀光落下,但是下一瞬間,程知遠抬起手來,儒家山下所有弟子的君子劍,全部凌空而至,化為一副浩瀚劍甲!

  劍氣震!

  刀光散開,劍甲崩落,君子劍的碎片如同大雨般向下跌落。

  「子未曾曰過,這是一個姓董的人所說的,我覺得很有道理。」

  「乘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小人之事也。」

  程知遠身邊劍光轉動,它山劍與曾參的刀鋒對上,神遊幻化為虛無而散去,又出現在天的彼方,曾參目所能及的極遠處。

  「這白鹿宮這般多的賢良之士!」

  「可使為諸侯之劍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