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儒家麼?
堅持自己內心的正確,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而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被人說是俗儒,不同於世了,不被其餘學說所接受了,依舊要堅持儒門的道,這是什麼?
不忘初心麼?
或許也有吧。
程知遠都有些動容,不是因為曾參的話,而是因為他話語中表達出來的態度與堅持。
曾參道:「你知道魏武卒嗎?」
「曾經吳起也是我子嗣曾申門下的學徒,但我子嗣不識當世名將,錯逐了他,後來在魏國,在魏文侯的統帥下,任命吳起為將,提七萬兵,吳起日夜操練,其中五萬號稱魏武卒,天下莫能有能擋者,秦國西河大敗,二十年不敢涉足中原半步!」
「但後來,一切都變了。」
曾參的語氣變得感慨與哀傷:「魏武卒也有衰落的時候,後來者不懂得如何帶領,沒有守道者,沒有護道之人,這道也就走不下去了。」
「齊之技擊,不可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銳士。」
曾參的語氣意味深長:「如今儒門就如同魏之武卒,誰都想插一手,不會帶兵的,不會練兵的,不會打仗的,不會統御的,看不清戰略方向的,還有隻會耍嘴皮子的。」
「這就是八脈,這就是各個儒家的分別!墨家是墨子隱匿,生死不知,禽滑厘管不住下面的人,這才有相夫,相里,鄧陵三家分墨各稱鉅子的荒唐事情。」
「至於法家,本來就沒有統一過,結果,在商鞅,申不害,慎到三人都死去之後,反而法家一統,齊法家秦法家,本非一源,倒也不必互相攀關係。」
程知遠:「我不該和您說任何話,因為沒有意義,您問我該不該變革,事實對您來說是不應該的,您想要做儒家的守衛者,護道人,想要撥亂反正。」
「您看不慣其他的學說,認為他們偏離了原本儒家的道,但是大爭之世,我私認為,應該發揚的是儒家的精神,而不是流落於形態,拘泥於腐朽的聖門。」
程知遠比劃了一下,大概是個方形:「條條框框總是不好的,就好像是門,我們看重的不是門這個框架,而是門所發揮的作用。」
曾參沒有說話,在安靜的聽著。
程知遠道:「門的實質作用是什麼?當然是抵禦外來者,是『保護』,是『界限』。」
「我們要的是這兩個核心,所以,不論是木門,銅門,石門,鐵門,都是可以的,但我不是要那個框架,不是要那個固定的,四四方方的東西。」
曾參忽然失笑:「不要框架....沒有四四方方的東西,怎麼會有門呢?凡物之誕生,必有其起始,門最初的出現,正是為了堵住豁口,如此才有了四四方方的東西。」
程知遠搖了搖頭:「您看,您果然根本不接受其他的意見,或許從某些方面來說,您也是對的,有些時候,有些文化,倒也確實是不能摻入太多的其他砂礫在內。」
「如果您不能讓天下都認同儒門的精神,那麼就只有把天下其他的學派全部打倒,這倒也是另外一種病態完美的傳承。」
曾參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或許是真的老了,實在是看不得那些烏煙瘴氣的變革,八脈把儒家搞得支離破碎,我深深明白,靠著道理無法說服某些人,譬如...已經不知道自己在何方的仲尼。」
「是仲尼,造就了八脈!如今儒不入國,人間無樂土!事何以至此?如我之前所言,夫子之道至大,天下之國至丑!可如今夫子已經卑躬屈膝,委曲求全也換不來哀憐,國依舊醜惡。」
「儒家,可憐。」
「說德,這些人比我更能扯,說德是有極限的,那麼,就用拳頭,用刀子。」
曾參:「我素來不贊同子路的以拳服人,講述道德之事,但事到如今,子路反而去了衛國作文官,而我卻操起了拳頭和刀子,這真是世事難料,變古易今。」
他的刀子指向程知遠,高大老人僅僅是站在這裡,就有一種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這位可不是從聖,也不是亞聖!
他在主聖之上,是「子」!
這種等級的聖人,如果程知遠選擇硬碰硬,那是絕對沒有勝算的。
「我和您打,沒有勝算。」
程知遠很坦然:「如果定秦劍還在,倒是可以一戰,可以試一試。」
「想多了。」
曾參淡淡道:「定秦劍而已,傷得我,但你也要死,不要小看了『子』。」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個,勸說你的老師荀況不參與此次爭鬥,你本人也是一樣,第二個,現在在這裡被殺死。」
曾參的語氣不容置疑:「八脈之外還有公羊穀梁,我決不允許再出現你這樣的亂道之人,八脈已經足夠恥辱,再多三人,便是天翻地覆!」
程知遠在這時,忽然問了一個問題:「曾子殺人,是真的殺了人嗎?」
曾參直接給予回應:「是殺了。」
「殺的是那個和我同名同姓的人。」
咦?
程知遠頓時覺得有意思了。
曾參殺人,殺的也是曾參。
曾參道:「魯國南武城,那個曾參殺了人,流亡逃竄,我為了正名,便去找他理論,誰知他竟暴懼交加之下竟欲殺我,被我奪刀,一把抹掉了喉嚨。」
程知遠覺得這倒是新解,因為曾參殺人的事件中,曾子也確實是很久沒有回來,而且後面也沒有說曾參到底怎麼了,只是說流言蜚語之可怕,讓曾參的母親都逃掉,以此來警戒世人。
但看來,在這個世界中,曾參久久沒有回家的事情,似乎得到了解釋。
「我為何殺人?我可以不殺他。」
曾參道:「他不過是一介懦夫,我不敢稱當世君子,但好歹也是丈夫,頂著天立著地,犯不著殺他這個庸碌之徒來污濁我名,但我還是殺了他,為何?」
「因為他壞了我的道!曾參殺人,從此之後,曾參就真的殺人了!」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不明白,但程知遠卻是明白的。
三人成虎,黃河難照,曾參本意是想讓他自己去投案,但結果對方卻要殺他,於是念頭不得通達,既然對方動手,那便怪不得他了。
這種人,殺性不改,決不可留,若一日饒得他,日日皆去壞道,則道糜矣。
曾參作出決定之後,便是十分果斷了。
殺豬刀的刀光下壓。
「我知道你有神遊之法,斬不得你,但只要你還在這儒門大會之中,我便日日夜夜都來找你,所以,還請回答我!」
曾參面向程知遠。
程知遠則是道:「您已經說了,武王之鉞,該給大德者。」
「古人可敬,今人可傷。你們說大德者乃天地之參化,卻又要去據理力爭,何其可笑?」
程知遠直面道:「不耍嘴皮子了,這一次,黃鉞歸屬,結果如何,要看各方努力,單憑一把殺豬刀....曾子,您可威脅不到我!」
鏘——!
洗血,囂器,斬蛟,白嶄舞,四劍嗡鳴,盡數出於四方,程知遠抬起一指,精氣神明驟然匯聚!
曾參一步來到程知遠面前,刀鋒呼嘯,盪走四劍,刀鋒迴轉,連殺二屍,刀光凌冽,劍氣皆破,便是此時,刀鋒一轉——
程知遠兩指打在刀鋒上,精氣匯聚如山!
「大羅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