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秦嵐輕啟朱唇再次問道：「那後來到底如何了？衛莊衛統領武藝超群，不苟言笑，有人在謝府動手打人，事情恐怕沒那麼容易善了。」
一聽公主垂問，小青更來了精神：「公主啊，這事最後竟不了了之了，你說神奇不？」
秦嵐一聽，愣了一下，問道：「人就白打了嗎？」
小青道：「要不然呢？」
秦嵐：「……」
在謝府里，大庭廣眾之下打人，還打的是臉，把人家牙都打掉了，無論怎麼聽都不是一件小事，怎麼可能不了了之呢？
小青一見公主滿臉疑惑，立刻開始努力組織語言，儘量也像魔琴老祖那樣擺出一二三四條。
什麼立地為人三不能誹了，什麼將軍夫人了，什麼人家是堂堂正正進來的了，什麼大富大貴之人了，什麼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了……
什麼讀聖賢書三不能避了，什麼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命了，什麼鋤禾日當午了，什麼用最大的熱情回報謝府了……
小青雖然說得有些顛三倒四，可也大體還原了當時的唇槍舌劍過程。
聽小青說完，三公主秦嵐居然愣住了。
哪家公子的一個管家居然能說出如此大氣磅礴之言？
這些言論豈不就似洪鐘大呂一樣振聾發聵，發人深省？
放在以前，這種大才之人都有出將入相之資了。
看小青邊說邊學，惟妙惟肖的樣子，三公主的確覺得那幾個人與眾不同，難怪敢在謝府打人耳光。
最後聽小青說，就連侯八賴自己都自認倒霉了，而且衛莊也未曾責怪打人一方，秦嵐更覺得這件事的確很有意思。
一個翩翩佳公子懷揣二萬多兩銀票，好像比她這個公主都富有了。
尤其還能身為表率，給予了食物最大的尊重，回以謝府最大的熱情，的確與眾不同，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人靠衣服馬靠鞍，更何況還有那麼多銀兩，所以三公主秦嵐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倪霧幾人可是下了很大決心要吃回那十兩銀子的。
就在主僕二人正在談話之間，謝府上空有禮花飛上半空，炸出了隆隆之聲，放出了五彩繽紛的焰火。
隨後又是鞭炮齊響，鐘鼓齊鳴。
經常參加謝府丹青賽的學子一見，立刻知道是謝府要公布獲獎名單了，於是立刻向才子廣場涌去。
才子廣場是謝府專門為丹青賽事而建，有點類似天獵格鬥場，是環形建築，有多層不同高度的台階，台階上都有固定的座位可坐。
廣場正北面是一個巨大的看棚，裡面擺好了桌椅，桌子上鋪滿紅綢，擺滿了鮮花水果，專為各種有頭有臉的人而設。
謝隱、玄房以及上官雲仙是最終的評審大家沒錯，可前期有很多工作還是要有其他人做的。
而這些工作大都由周邊很多德高望重的老學究幫忙出力，所以今天都被請到台前就坐，算是給予了很高的地位上的認可。
這裡有很多學院、書院的院長，以及很多畫館的館長。
有的人仙風道骨，有的人白髮蒼蒼，有的人須髯如戟，有的人似鐵面判官……
從年齡上看，有的人比謝隱大師還老，不過學無前後，達者為師，所以這些人在這裡是不敢有半分傲慢的。
此時的自助大廳里慘不忍睹！
好好的一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餐飲活動，愣是讓倪霧幾人帶偏了，留下了滿桌子的蝦皮、雞骨、烏龜殼……
真像被一群野獸洗劫過一樣！
還別說，很多學子路過倪霧四人時，再也不像以前那種態度，居然連挑大指點讚。
都說寒窗苦讀，寒門學子很多沒權沒勢，是窮苦人家子弟，只能通過取仕改變命運，所以平常生活是非常節儉的，想吃一頓飽飯都不容易，就更別說大魚大肉了。
今晚，謝府的食物全是丁家班一手打造，色香味俱全，要說不想吃那是假的。
可文人學子比較珍惜羽毛，非常愛窮講究，所以正常情況下意思一下也就算了，餓不太狠就行，哪能想著去吃飽。
可誰知，今晚被倪霧幾人一帶節奏可倒好，很多學子真仿佛瞬間擁有了武者的血腥和彪悍戰力，開始對各種美食進行了無情的滅殺！
就像法不責眾一樣，本還悠著、繃著的學子一見旁邊之人揭開烏龜殼開始風捲殘雲起來，那他的細嚼慢咽又做給誰看呢？
曾子曾在《中庸》中提出：「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從這句話可見，獨處的一個人和在大庭廣眾之下的一個人是不一樣的，甚至同一個人在不同環境中表現出來的行為也有可能大相逕庭。
今晚自助大廳里就上演了一場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大戲，完全把很多學子獨處時的「優點」激發了出來，真是完全放飛自我，吃了一個昏天黑地。
所以大家能不感謝倪霧幾人嗎？
丁家班的大廚們差點沒累死！
明明只是給一群學子做點吃的，可到最後生生演變成給上陣殺敵的成千上萬的將士做飯一樣，真是太難以想像了！
魔琴老祖和柳山吃得直打嗝，站起來跳了幾下，又拍了拍肚皮，發現實在是吃不下時，這才戀戀不捨地放下了筷子。
顏如玉最初還在替魔琴老祖擔心，可一見打人沒事了，而且他還帶偏了一眾學子，這號召力也真是沒誰了，自是對祖典這傢伙更加另眼相看了。
柳山沒出銀子，也沒出作品，白白地大吃大喝了一次，高興壞了，偷偷地對顏如玉說道：「這麼多年，這是我吃得最爽的一次！哈哈！明年的丹青大賽咱們還來！」
「還……還來？！」
顏如玉一聽差點沒哭！
以後和這幾個傢伙出門得把臉放家裡，否則真是丟不起那人。
倪霧幾人吃了個溝滿壕平，反正也閒著沒事，隨著人群也奔向人才廣場。
倪霧畢竟還心心念念自己的作品，不去看看也不放心。
不過，和其他學子不同，倪霧可不希望自己的作品獲獎，那樣就沒有太多的風險了。
……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謝隱、玄房、上官雲仙終於出場了。
倪霧幾人當然不知道這三人誰是誰，可在眾學子的歡呼與議論聲中，倒也認出了三人，並且對幾人的一些成就有所了解。
從眾學子臉上的神情以及灼熱的目光里，倪霧四人能看出，這三位大家是非常受人愛戴的。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既然知道了謝隱大師的為人，自然可以知道，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人，必定在人品與才華上都沒得說。
甚至就連看棚下就坐的其他人，也必然是剛正不阿之人，否則斷不會被謝隱請入府中。
倪霧仔細打量了一下謝隱，發現這個人穿著樸素，神情和藹，沒有一絲大師的架子，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德高望重，兩袖清風。
也許是謝大師常年作畫，其右衣袖口和肘部都快磨爛了，別人看不見，倪霧卻是一眼就瞧了個清楚，心中自是佩服不已。
謝隱這種超凡脫俗的謫仙一樣的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其境界之高早就超然物外了。
待玄房和上官雲仙落座後，謝隱走到台前，雙手虛空按了幾下，全場立刻肅靜了下來。
「各位學子，歡迎大家來謝府交流學習，並且呈上參賽作品！謝某人受大家抬愛，冠以大師的頭銜，實在愧不敢當！」
「人，活到老學到老，並且學無先後，達者為師！今年，諸多作品讓我們也是眼前一亮，非常感嘆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
一見謝大師開場就給予今年參賽作品這麼高的評價，台下眾學子立刻報以熱烈的掌聲。
在掌聲停歇後，謝隱大師又道：「說實話，我們對所有作品都進行了初選和終選，其遴選過程非常繁瑣，有的作品甚至經過多輪篩選與探討，最後才讓一百件作品進入到終選！」
「我和玄師、上官師作為終選作品的評審人員，有時也會意見相左，很難做出抉擇，所以未能獲獎的作品不代表水平不高，也許只是因為我們三人欣賞的眼光不同而已！」
「換句話說，同樣的這些作品如果由其他大師評選，排名先後一定會有很大不同的！所以今年評選入圍前十的作品，望其作者戒驕戒躁，再接再厲，在丹青技藝之上，越走越高！
「而沒獲獎的選手也不要氣餒，還要繼續保持學習的初心，保持探索的好奇，保持對知識的敬畏，也勇攀高峰，來日再繪輝煌！」
台下又爆發了雷鳴般的掌聲和喝彩聲。
倪霧和魔琴老祖對視了一眼，發現謝隱的確了不得，既沒有高高在上，也沒有盛氣凌人，有的只是激勵和期盼，難怪會有那麼好的口碑。
「由於本屆參賽作品眾多，原擬定只評出五幅最佳畫作，可後來我們又改為評出十幅！講真，如果不多增加五幅，只怕我們三個老傢伙多年的友誼怕也會受到影響了！
「因為有時我們對各自堅持的作品也是爭執不下，很難說服對方，所以多評出幾幅也會使我們三人友誼的小船不會說翻就翻！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折衷辦法！我們總不能因為評審幾幅作品鬧掰，老死不相往來吧？」
謝隱自嘲式的調侃立刻引來大家一陣鬨笑。
而從這些話中大家也的確能看出，評出一些優秀作品沒那麼容易。
謝隱大師待大家再次安靜後又道：「為了鼓勵眾多學子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謝府歷年都會對獲獎作品進行獎勵，所以今年也不例外！
「不過，考慮今年參賽作品較多，又有十兩銀子的報名費，所以我們評審團三人幾經合議，決定加大獎賞力度，第六名到第十名，每人獎勵紋銀二百兩！」
眾人一聽又炸了鍋！
「天啊！謝府今年真的是太豪橫了！不說別的，光吃喝一項就花銷不菲了，這次連獎金都提高了，真是大手筆！」
「就是！就是！按最初規則，只取前五名，第五名才得獎金一百兩！這回可倒好，第六名到第十名就能得二百兩，真是想不到！」
「那豈不就是說，光後五名就得拿走一千兩？如此一來，謝府會不會虧很多呀？」
「還真不好說！我聽府丁說，光是請丁家班就得花費上千兩紋銀，而且還不包括各種食材的費用！」
「據說請花千盞大師也花費不少，否則哪能有那麼美輪美奐的花燈呢？」
……
一見眾多學子議論紛紛，個個眉目含笑，倪霧幾人也是頻頻點頭。
放多了獲獎名額，還加大了獎賞力度，這對所有人來講都是一個好消息。
萬一自己的作品獲獎了呢？
名單沒有公布以前，一切皆有可能！
望著台下一眾學子亢奮的樣子，謝隱大師手撫長髯，也非常開心。
他是丹青大師，畢生夙願乃是使四海之內眾學子通過交流學習，讓丹青之技整體更上一層樓。
這麼多年，數不勝數的佳作面世，使得他覺得此生很有意義。
這就是大師的胸懷！
「再往上，名次每進一名多加一百兩！也就是說，第五名三百兩，第四名四百兩，第三名五百兩，第二名六百兩，第一名七百兩！」
眾學子大抵也料到會如此遞增，頓時又歡呼雀躍起來。
「另外，為了鼓勵獲獎學子再創新高，我與玄師、上官師商議，由我們三人共同拿出十幅畫作供其抽選，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獎勵吧！至於抽到我們三人誰的作品，全靠個人手氣，就算不喜歡也概不退換！哈哈！……」
三位大師的地位與聲望伯仲之間，可謝大師如此一說，立刻引來眾人哈哈大笑。
這三位大師的畫作在平時可以說都是千金難求，所以無論獲獎者抽中誰的畫作，都是值得畢生驕傲的一件事。
「下面就由我宣布第六名到第十名獲獎的作品編號、名稱以及作者姓名，再進行一下點評！之後第三名到第五名由玄師公布與點評！第一、二名由上官師公布與點評！」
這是大家期待已久的事，立刻又引來大地動般的火爆場面。
而且由於謝隱大師作為謝府主人，由他公布後五名，把玄房和上官雲仙留在後面，顯然情商極高。
這三人中，謝隱大師的實力其實是最強的，玄房和上官雲仙都曾在不同場合表達過這種意思，可他今天卻放低身段，可見其大師胸襟還真不是吹捧出來的。
「我宣布，第十名作品為百龜奔海圖，編號三二零，作者為侯文！」
一聽謝隱大師宣布了第十名獲得者，人群中有一人「嗷」的一聲就竄了起來。
「是我！是我！我居然獲獎了！我畫的龜龜啊！哈哈！我太高興了！……」
眾人一見，不是別人，正是被魔琴老祖一巴掌打掉了幾顆牙的侯八賴。
每幅作品其實沒有署名，只有編號，只是在報名參賽時會把作者的名字進行登記。
在自助大廳見過侯文表演的人，全都面面相覷，真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能獲獎，簡直交了狗屎運。
「百龜奔海圖？難怪這個傢伙對烏龜情有獨鍾，抱起來就不撒手，原來作品畫的就是烏龜呀！」
「這也許就叫術業有專攻吧！從人家能分出烏龜和鱉的不同，就可見在這方面是有觀察與研究的！」
「成也烏龜，敗也烏龜，看來他今生與烏龜有緣！」
……
侯文這一狂喜，滿嘴的豁牙就露了出來，再加上他手舞足蹈，衣服上還到處都是湯汁油漬，褶皺不堪，如果此時再光著腳搖起頭，把他的頭髮甩起來，那就真和跳大神沒啥區別了。
謝隱大師的聲音再次響起：「百龜奔海圖，把剛出生的烏龜嚮往大海的熱情淋漓盡致地展示了出來，其爬行的姿勢惟妙惟肖，從掀起的塵沙也能看出其奔行的速度很快！
「另外，都說畫龍點睛，這幅畫作之所以最後能入選，也是因為這些小烏龜的眼睛非常靈動，有的是萌萌的感覺，有的是對新生活無比渴望的感覺，還有的是對天敵非常懼怕的感覺！
「總之，能把這麼多烏龜畫得神態各異，還能栩栩如生，可見作者對生活的觀察極其入微，所以最後不負眾望，位列十大選手之一！
「下面，我們有請侯文學子登台領取獎金，並抽取我們的畫作，最後再簡要說一下靈感的來源與獲獎感言！」
在歡呼聲與驚叫聲中，侯文整理了一下衣冠，邁步來到高台之上。
顏如玉一見這個傢伙竟能獲獎，一臉的不可思議！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如此一個猥瑣的人竟是第一個登上高台領獎的。
話說祖典那巴掌是佛掌不成？要不是給他開了光，侯八賴怎麼可能獲獎呢？
顏如玉看向祖典和倪霧，見這兩人也是神情古怪，知道二人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柳山本是粗人，一見侯八賴上了高台，很不爽地嘟囔道：「這個龜兒子是不是靠龜祖保佑才獲獎了啊？否則就憑他那慫樣，怎麼能畫好那麼可愛的小烏龜呢？
「都說大奸之人必有大才，小惡之人必有小才！呸！我居然狗眼看人低了，竟沒看出這個傢伙能獲獎，真是有點出乎意料啊！」
剛說完，覺得有些不對勁，立馬更正道：「我居然狗眼看龜低了！不對！是人眼！人眼！我是人眼啊！……」
侯文一上台，立刻就覺得滿面榮光，祖墳連冒煙帶著火一樣，用激動的心和顫抖的手接過了二百兩賞銀。
這傢伙的腰彎得都快把頭碰到地上了。
而他手氣也不錯，接下來居然抽中謝隱大師一幅《鶴鹿同春》圖。
鶴鹿同春有其特定寓意，用諧音的方式，以鹿取陸，以鶴取合，所以《鶴鹿同春》圖亦稱《六合同春》圖。
六合是指天地四方，亦指天下。
《鶴鹿同春》圖是謝隱大師的代表作之一，如今被侯文抽中，可真是羨慕死一眾學子，所以立刻又引來場下不斷的驚呼與議論聲。
一見抽中謝隱大師享有盛譽的《鶴鹿同春》圖，侯文更是喜不自勝，講起話來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非常感謝幾位大師的抬愛，還有我的爸爸、媽媽和烏龜！我出生在烏龜世家……哦，不！我家是養龜世家，不是……剛才那個！
「所以我從小就和烏龜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玩，視它們為朋友、家人，所以才能畫好烏龜！能以烏龜成名，我驕傲！我……我渾身顫抖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