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禮情看著宋喻生的眼神儘是震驚, 平日裡頭也看不出他這樣喪心病狂啊,難怪將才祁子淵說,你的那個好大哥看著比誰都正派, 除了說宋喻生還能是說誰啊?畢竟這個世上若再去找一個比宋喻生還要光風霽月的,恐怕也是找不到了。
府醫已經被人帶了下去,現在整個堂屋這處只剩下三人。
宋喻生也不管宋禮情怎麼想,只是道:「你來幹什麼?若沒事了就回去。」
宋喻生的聲音很冷,分明眼前站著人是他的親妹妹, 可語氣卻是說不出的淡漠。
宋禮情聽了這話更是一陣鬱結,她指著溫楚問道:「醫師都說了她現在的狀況很不好,你想要做些什麼?哥哥, 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什麼苦大仇深的仇人!」
宋禮情雖然時常會犯些大小姐毛病, 但也是個好孩子,見不得她哥哥這樣磋磨人。
宋喻生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讓人丟你出去了。你若再閒得沒事往玉輝堂湊熱鬧」
宋喻生話還未說完,就聽到宋禮情大聲爭執,她道:「為何我不能來!我同你是有血緣干係的親妹妹,為何你的住處卻對我嚴行禁止, 大哥三哥都不是你這樣的!豈有此理,這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哥哥,人人都說我有個好哥哥, 好什麼好!有這樣的哥哥我還不如撞牆去了!」
她越說越是傷心, 氣得一雙的眼睛通紅, 眼淚也跟豆子一樣啪嗒啪嗒地掉下。宋禮情本來是說著溫楚的事情,可是誰知道提起了這些年來的傷心事,就在這處哭了出來。她始終不能明白, 為何會這樣,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冷心的人?可是說他冷心, 他對溫楚卻又不是這樣子。
別說宋禮情不明白,就是宋喻生自己也不理解,他習慣了孤身一人,親人的接近讓他噁心又厭煩,他聽著宋禮情的哭泣卻始終不為所動,他寒了聲道:「出去。」
這一聲讓宋禮情更是崩潰,她恨得都快咬牙切齒,一生氣,便開始口不擇言了,她憤憤道: 「誰稀得來似的!我不才不稀罕來呢!」她還覺得不夠,指著溫楚也說道:「我不稀罕,她也不稀罕,沒有人稀罕!」
說完這話,宋禮情就頭也不回得跑了出去。
四周安靜得嚇人,溫楚也沒想到宋禮情忽然發作了,宋喻生背對著她,溫楚看不見他是什麼神情,只能見得,男子原本筆挺的背,似乎一下子被人壓彎了似的。
宋喻生也非生來冷冽,至少幼年之時,他也會去撿一隻受傷的狗回家。
他不是已經如願長成了他們想要的樣子嗎?為什麼一個兩個還都不滿意。
死寂之中,宋喻生嘲弄一笑。
對,他沒錯,他有什麼錯。
是他們太貪心了。
溫楚叫宋喻生這笑聲嚇到,她起身想要離開這裡,躲起來,可她一起身,宋喻生就轉過了身去,朝她走去,他看著溫楚說道:「你為什麼要躲,你也覺得我做得不好嗎?」
溫楚想到了他曾經跟她說過的話了,那個「神童」的故事,雖然她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能猜到,其中經歷一定算不得多麼美滿。
溫楚步步後退,可宋喻生步步緊逼,直至她退無可退,身後便是椅子,擋住了她的退路,昏暗的燈光之中,宋喻生的神色若一灘死水,波瀾不驚,可溫楚知道,波瀾不驚之下,恐隱藏著驚濤駭浪。
溫楚撞到了凳子,雙腿一軟,癱坐了在了上面,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形將最後的光亮隔絕了開來,夏日沉悶的氣息讓人如置身泥石之中,喘息不得。
他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溫楚卻道:「我沒罵你.你犯不著把氣撒到我的身上。」
這話讓宋喻生神智回籠了一些,他笑了笑,只這笑在昏黑之中聽著格外瘮人。
宋喻生道:「楚娘,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拋棄我,獨獨你不行。」
溫楚不懂他為何非要如此執拗,與她何干?究竟同她何干?
她問道:「為什麼?憑什麼!就因為我救過你嗎,就是因為我救過你,你便同厲鬼一樣纏上了我!當初六爻起卦,卦象大凶,我亦不曾放棄你,你為何就不肯行行好放過我?」
宋喻生呵笑了一聲,道:「不放棄我?你那不是自己有所圖謀嗎,若我不是國公府的世子,不是名滿天下的宋喻生,你可曾會救我?你會因我僅僅是宋喻生而救我?」
卦象大凶,知而不避,還不是因她亦有所圖。人皆有所圖,先敬羅衣後敬人,這事宋喻生很早就知道了,是以,他也無所謂溫楚這樣的做法,可她為什麼要讓他行行好放過她。
兩人都有一堆自己的理,溫楚爭執道:「論跡不論心,無論我心裡如何想,可我最後還是救了你,這便是不爭的事實。你想賴掉?你賴不掉。」
宋喻生淡淡道:「五百兩。」
又來。
溫楚受不了他了,起身推了他一把,想要離開。
這人從來只記得別人背叛過他,對他好的事情一點也記不得。
偏偏宋喻生若一堵牆似的堵在了她的身前,她想走也走不得,因餓得頭腦發昏,推他一把還推不得,連帶著自己重新摔回了凳子裡頭。溫楚摔了個屁股蹲,心裡口更氣。
兩人之間充斥著火藥味,一個站著一個坐著,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便是誰也不肯讓誰。好在沉香那邊端著藥來了這處,她自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古怪,卻還是硬著頭皮說道:「世子,藥好了。」
宋喻生聽到這話,終理智了些許。
是,她還在生病,他囚禁了她,她闔該有怨言。
他呼出了一口濁氣,很快就平復了心緒,他接過了沉香手上藥,在溫楚面前單膝蹲了下去。宋喻生臉上的笑很快就恢復成了往日的樣子,似乎方才兩人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笑道:「喝吧,喝了一會就能吃得下飯了。」
燭火搖曳,他的肌膚在光下更顯冷白,玉白指尖握著勺子,將藥遞到了溫楚的嘴邊,溫楚無力再去爭什麼,闔了眼睛張嘴咽下了遞來的藥。
宋喻生就這樣不厭其煩地餵著她,直到湯藥見底,坐到了一邊等著。
府醫方才說過,讓她用了藥後半個時辰再去用食。
其間二人也沒再去說些其他的話,宋喻生讓人把他辦公的文書搬來了這處,坐在了溫楚旁邊的椅子上面處理公務。
溫楚問道:「你處理你的事情,讓我在這處做什麼?」
宋喻生頭也沒抬就回道:「等著吃飯。」
說罷便也沒有再說什麼,低頭忙著自己的事情了。
宋喻生的事情總是這樣多,即便是在家裡也閒不下來。也無怪乎此,年少成名的人總是要經歷得太多,不說別的,光是精力便要比尋常人豐沛太多,晨起練功,篤學不倦,耐住十年如一日的生活,還始終如初,沒有一絲倦怠。
溫楚也沒心思去想他什麼事,但在這裡等著半個時辰也不大好熬,她的自制力說不上多好,若不是因為身子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實在是鬧騰不動了,不然想也不肯安生。
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半,溫楚餓得不行,想要趴到桌上歇會,但桌子旁邊是宋喻生在辦公,溫楚腦袋一正,又正襟危坐。
宋喻生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方想出口說些什麼,堂屋迴廊那處傳來了腳步聲,沒一會春風就來到了堂屋裡頭。
春風此刻前來顯然是有事情想要匯報,然而又看到了溫楚在旁邊也不知該不該開口,一時之間有些躊躇不定,卻聽宋喻生啟唇道,「說便是。」
春風明白宋喻生的意思了,這是不在乎溫楚是否在場了,既宋喻生這樣說了,春風也不再有所顧及,他今日來也不是說些別的事情,他要說的是有關少女遇害的那件事情。
上次仵作驗完了屍之後,發現那個少女在馬球場被人發現之前,死了至少兩日以上,而且身前還曾遭受過非人的虐待,尤其是□□那處更甚,撕裂明顯,渾身皆是被虐待過的青紫。
光是看著,都讓人連連搖頭嘖聲。
宋喻生想起來那日黃健說過的話,後來便讓春風去尋了京郊那處的暗莊,看看有何不對勁,可惜,去得晚了,那裡早就看不出什麼異常來了。
春風匯報導:「許是暗莊的主人聽到了什麼風聲,那坐莊子像是被人處理過了一樣,我們在外面也沒能發現什麼異常,只怕這周遭都是那些人的眼線,馬球場一出事,然後就叫他們知道了這些,馬上將那處閉了。」
莊子的消息是黃健給的,那便說明他許是知曉些許內情,可他卻也不敢多說,只敢明里暗裡暗示一些,唯一能確定的是,那坐莊子定然有問題,可具體如何,還是只能靠著宋喻生去查。
宋喻生沉思片刻之際,溫楚忽開了口,她道:「何家,那個屍體一定和何家逃不脫關係。」
她的聲音很淡很淡,連日的折騰讓她虛弱不堪,可說起這話來的時候,她的眼中卻是異常的堅定。溫楚的話一下子引了兩人的視線,春風和宋喻生都向她看了過去。
溫楚知道自己突然開口也很突兀,但茲事體大,她也不想在這件事情鬧什麼脾氣,她硬著頭皮說道:「那天我路過京都外頭的一家客棧之時,聽到了有一群大漢在說馬球場死屍的事情,他們好像是在拐賣孩童,我聽他們說起什麼提起過一位何大人,京都裡頭姓何的大人也就何家了。」
宋喻生笑了一聲,神色不明地看向了她,「你這是想要借我的手去對付何家嗎?」
溫楚沒有理會他的譏諷,白了他一眼道:「你若是不信自己去查下去就是了,你自己也清楚,拐賣少男少女,弄出人命,整個京都能這樣為非作歹的除了何家又還有誰。」
話已至此,信或不信全由宋喻生自己去想。
這事多半就同何家逃不開干係。
宋喻生眸色深沉,看了她一會,最後移開了視線,對春風道:「聽到了嗎?既如此便去查查何家吧,去查查他們和那坐莊子什麼關係,是何時買下的,有多少的年頭了。」
他又對溫楚問道:「那間客棧又在何處?」
溫楚報了個具體的位置。
宋喻生對春風道:「去吧,也一併查查。」
其實那間客棧多半也和莊子一樣,查不出什麼來了,但以防萬一,還是順帶查下才好。
春風得令之後就離開了此處,此處又是只剩下了兩人。
安靜的夜晚只有宋喻生翻動文書發出的聲響,誰也沒有先去開口說話,先是宋喻生打破這處的安靜,他手上動作未停,口中說道:「你恨何家人,為何不恨你皇兄,你的父皇。你說了,他們也曾拋棄過你。」
宋喻生想,若是溫楚真的放下過去的事情,絕對不會是如今這樣,因為若真是放下了,應該和他一樣,不管宋家人做什麼,都再激不起宋喻生心中的漣漪,可溫楚只要是碰到了有關於他們的事情,好像就冷靜不下來。可他說了能幫她報仇,她卻說他們也沒錯,他們沒錯,那她又為何不肯去認他們呢?
宋喻生洞悉人性,可溫楚此舉兩難自解,實在叫人看不明白。
溫楚聽到了宋喻生這話,竟反常的沒有炸毛,開口同他嗆聲。宋喻生這樣的人,怎麼也不會明白的,因為宋喻生於宋家人沒有感情,可溫楚於她父兄,實實在在有著深切的情誼,她現在雖不願意見他們,可卻也是打心眼裡不願意他們受到傷害。
溫楚走不出來過去,宋喻生也理解不了她,兩人又有什麼好去說的?
若對牛鼓簧,夏蟲語冰。
好在宋喻生也沒有想要去深究此事,她的情感他理會不了,可她若是厭何家,厭惡曾經欺辱過她的二皇子,那不用她說他自然也會動手。畢竟,當初的事情,他總是有所虧欠。
後待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到了,溫楚便可用飯了,用完了飯後,宋喻生起身把溫楚帶進了裡頭的臥房。
他道:「你先進去歇著吧,我晚些再來。」
說罷便又要往外走去。
溫楚喊住了他,「我今夜在這?」
宋喻生不把她鎖小黑屋裡頭了?
宋喻生頓步,問道:「你想回去?」
方才那個府醫的話也給宋喻生提了個醒,溫楚現在的身體狀況算不上多好,若是把她鎖在那個屋子悶著悶著,只怕悶出了一堆病來,倒還不如待在他身邊。
宋喻生是這樣想,但溫楚顯然不是,她雖然待在那個屋子裡面上不能喘氣,下不能好眠,但好歹也不是在他的身邊,若是讓她日日夜夜和宋喻生膩歪在一起,那她寧願睡去那個小黑屋。
她聽到宋喻生問她是否想回去,猶豫了片刻,想明白了其中利害之後還是點了點頭。
溫楚寧願去小黑屋裡面被鎖著,也不想在他的屋子裡面。
宋喻生看著她,淡淡道:「想都別想了。」
說罷,便頭也不回得往外頭去了。
這一日後,溫楚便一直宿在了宋喻生的屋中,從前的那個小黑屋她也再沒去過了,但因為溫楚跑過一次又一次,宋喻生再不肯相信她了,若他在家,便要讓她跟在自己的身邊,若他不在家,便也是讓暗衛盯死了她,一舉一動皆要被匯報於他。
溫楚不願意理他,可他到了晚上兩人躺在一起之時,他總是喜歡拉她做一些男歡女愛之事,她推不得,拒不得,可到了最後,身體竟也可恥得生出了幾分迎合。
她時常會想,若是再這樣下去,或許一輩子真的就要永遠留在了這裡,而她,或許也會去慢慢習慣了一切。
溫楚在玉輝堂待著的日子,也無甚大事情發生,只是外面就有了幾分熱鬧,因再過個一月左右的時間,八月初十,便是靈惠帝的誕辰,舉國上下要恭賀皇帝誕辰的萬壽節。
雖說靈惠帝這個昏庸無度的皇帝實在是上不了什麼台面,也沒什麼會真心去祝賀他的壽辰,但他既為皇帝,一國之君,這面子功夫總也不能少,少不了的禮儀,也要跟著走一趟。
這邊禮部早早就已經開始準備,靈惠帝屆時參加典禮所要穿的衣服了。
黃健身為禮部儀制司的五品郎中,自也管其中差事,他和他的同僚,名陳度,官從五品員外郎,兩人在一起準備靈惠帝誕辰當日所要著的袞冠禮服。
皇帝的誕辰,也不只是皇帝一人的誕辰,大昭自從建朝以來便崇尚君權神授之說,作為一國之君,上蒼之子,他的誕辰典禮是再被重視不過。以往靈惠帝尚且懂事之時,皇太后和內閣幾位官員,以及皇帝的老師先生們,對這件事情重視得不行。
這世上那麼多的事情,若不重視也還好,一旦叫他們重視,其中所要受得苦和罪那便不是一點了。
典禮所需要的東西十分繁複,別的東西就先不說了,皇帝一整日都要戴著厚重繁複的冕冠,而當日所要穿的禮服都要好幾套,根據不同時刻,換上不同的禮服,以示他對此次的典禮的重視。說是皇帝的誕辰典禮,但一日下來,他得敬天法祖,祭拜先祖牌位,再在皇太后面前背誦他早就倒背如流的賦文.諸如此類的事情,要進行整整一日,這個時候,皇帝已經疲累不堪,可一日下來,還有著君臣同樂的晚宴要去參加。
這樣疲累的誕辰,一過一個不吱聲。
但是靈惠帝從九歲即位那年,便是一直這樣過來。一個九歲的幼年皇帝,在眾人的擁躉下,一步一步做著禮儀官們事先教好他的動作,一遍又一遍背誦著先生老師教他的賦文詞稿。好在他年齡雖小,卻也算是聰慧,從始至終,也都不曾出過什麼差錯。
若說那個時候的靈惠帝倒還能算是個勤勉的皇帝,也願意配合眾人做著這一套又一套的表面功夫,可是早在十幾年前,靈惠帝的誕辰便再也沒有這樣過下去過了。
員外郎陳度和黃健兩人坐在廂房之中辦公,此刻正坐在一處比對著要用到東西的單子。
他們已經整理了一日典禮所要用的東西,陳度看得兩眼發黑,怨懟道:「若是要我說,也無甚什麼好整理的,準備這麼多套禮服又有什麼用?咱們皇上又不穿,也別去費什麼力氣才是,直接給他備上一套道服我看就行了。」
這陳度素來心直口快,況說這處又是只有他們二人,黃健為人他也信得過,不怕他會去把這個話傳出去。
靈惠帝這麼些年來,哪年還會老老實實配合他們走完這些流程?自從太傅在他二十歲那年死後,君臣之間鬧得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再加上後來他又在他二十四歲那年碰上了他生命之中的那個女人德妃,自此從當初那個聽話懂事的小皇帝一去不復返。
就是連早朝都給自己廢了,還論去配合他們走這些儀式?
他能在誕辰露個面,群臣們都應該感激涕零了。
黃健聽到陳度編排靈惠帝的壞話,只是淡淡提醒道:「文昌,他終究是皇帝,別這樣說他了。」
陳度字文昌。
陳度聽到他這話,不免從喉嚨中發出了一聲冷嗤,「黃情為,也就是你還替著他說話了,他能做這樣的皇帝,怎就還不能說了?你想要堵我的嘴,你何不如去堵了天下人的嘴!」
雖然東廠、錦衣衛沒一個聽靈惠帝的,但他若是讓他們去捉那些嚼舌根,說他壞話的人,倒也還是指揮得動的,只是他自己不願意罷了。
若說做皇帝做到了靈惠帝這份上的,也算是無用到了極點,往上頭去數數有哪一任皇帝會任由天下臣民這般辱罵他,他也真真算是頭一個了。
黃健聽了這話臉色也一下子沉了下去,「幼帝當年如此殫精竭慮怎也不見得人誇他一聲?逼他到了此等地步,還想要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陳度爭執道:「他有何好殫精竭慮的?這其中的功勞又同他有何干係,你怎麼不說是當年宋首輔辛苦呢?!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何不說是他辛辛苦苦教養了皇上?」
「若他真心教他,皇上會是如今這樣!上上下下,滿口仁義禮智,道德捆綁,他用他的那些東西,將皇上教成了一個只能跪著,沒有膝蓋骨的皇上是不是!」
黃健聲聲質問,唾沫飛濺,他從沒有哪一日像是今日這樣失態,失態到了全然不顧儀態。他亦有他的錐心之痛,而他的痛就是當年的皇帝和太傅。
若當年的靈惠帝能強硬一些,能果敢一些,會不會.會不會太傅根本就不會死。
黃健站在太傅的身後,太傅舉著新政的劍,意圖去和何黨打一仗,可是到了最後,他們輸得一敗塗地,徹徹底底。
為何?黃健也想了很久,他們為何會輸,分明當初就是連皇帝都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他想了許久許久,才發現,當年的帝王,或許早就已經被他們馴化,即便心中有所圖謀,亦有自己的雄心抱負,他也曾為太傅口中的新政而激情澎湃。可,他是個九歲就登基的皇帝,他的一生,在登基那一刻起,似乎便是註定好了。
他想走出那一步,走出反抗的一步,他好不容易邁了出去,去和太傅共圖新政,可是最後,太傅之死,新政流產,將他又重新拉了回去。
黃健和陳度,兩人所經之事不同,黃健跟著太傅,太傅憐惜皇帝,那麼黃健必也會於靈惠帝有一二分之情,可是陳度呢?陳度只知道,皇帝是一個昏庸的皇帝,是一個無能的皇帝,是一個有亡國之氣的皇帝。
黃健輕輕地吁出了一口氣,聲音都帶了一份不自覺的哀傷,他道:「文昌,我不是在為他開脫什麼,可他成了如今這樣,你去看看他過去都經歷了些什麼啊,他幼年之時勤勉努力,一直到二十歲都始終如一,十一年的苦日子都過去了,你說他是突然變成了如今這樣嗎?未必吧。」
陳度還想再去爭執些什麼,但門外有人來找,一個傳話的人進門,對著黃健說道:「黃郎中,有人來找。」
黃健很快就平復了心緒,幾息過後,他問道:「是誰?」
「是工部尚書何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