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迎那邊也已經趕回了祁子淵的身邊, 他雖受了重傷,可也不敢耽擱回去報信,一路奔波回來, 祁迎幾乎是強撐著一口氣才到了祁子淵的跟前。
祁子淵見他一人回來,便猜到了大概,他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的祁迎,卻還是不死心地問道:「她呢,走掉了嗎?」
祁迎垂首, 道:「宋喻生的人找來了.我沒能打得過他們。」
祁迎的臉色十分難看,灰白一片,即便他穿著一身黑衣, 祁子淵看不見他身上的血, 但還是能猜到他受了很重的傷。可祁子淵氣在頭上,語氣說不出得差,他質問道:「所以你就這樣看著她被抓走了是嗎?你為何這樣沒用,既知是在逃跑為何還不小心一些,你.你.!」
祁子淵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 他雖不知道宋喻生和溫楚之間有什麼恩怨,可他看她這樣急切想跑,想也知道若這回被抓到了, 她的下場會是如何。
他有些不知所措, 卻還是要強逼自己鎮定下來, 他看著眼前受了傷的祁迎說道:「你先去養傷吧。」
祁迎見祁子淵真的沒有罰他,有一些錯愕。這是他第一回犯了這樣大的錯誤,罪已至死。
祁子淵看著祁迎不動, 蹙眉問道:「你做什麼還不走?」
祁迎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主子之前說過, 若我保護不了她,也不必再活.」
若不是溫楚以命相逼,祁迎那個時候一定會去和冬月他們打個你死我活,若打不過他們,他便去死。暗衛的宿命皆是如此,他們的一聲皆為主子的命令而奔走,若是主子讓他去死,他也要心甘情願。可溫楚攔住了他,他也只能回來了。
祁子淵聽他這樣說,沉默了片刻,開口道:「祁迎,你從小就跟在我的身邊,我之所以要你去,也是因為信得過你,若你也幫不了她,那便是真的沒辦法了。你跟了我這麼久,還看不懂我嗎。我那些話,非是真要你去死,小喜跟我在一起兩年,她都懂我,為何你還不懂?」
祁子淵知道,若是溫楚沒有勸他,祁迎現在說不定已經拔劍自刎了。
祁子淵有些頭疼,卻還是說道:「這事是我的錯,我下回不再說動不動就要你去死的話了。」
因為祁迎會當真。
他轉身往外走去,祁迎回了神來,急道:「主子,你去哪裡?」
祁子淵擺了擺手,道:「我去國公府看看,看看宋喻生他究竟想要做什麼,你放心去養傷吧,出不了什麼大事的。」
*
天色已經將近傍晚,祁迎上了國公府,他拿出了祁家的令牌給門房看,說是想要見世子爺。
後來門房稟告了宋大夫人,宋大夫人聽到了人是來尋宋喻生的,也沒有多想些什麼,畢竟兩人同朝為官,雖說是一個武將,一個文官,不太沾邊,但宋祁兩家都是皇太子一黨,要商議的事情也不少。
見他來尋宋喻生,宋大夫人便也趕緊讓人把他帶了進去,又去派人知會了宋喻生。
兩人沒有在玉輝堂相見,而是在宋家的後湖的水榭那處碰面。
這處的景致很好,即便是在夜晚的時候也能看出這片地方的不一般,竹樹交加,每走兩步就能見得奇珍異石,此處亭台軒敞,水榭由一圈朱紅欄杆圍著,幾個檐角已經掛上了燈籠,因近夏日,燈籠四周有不少飛蟲擁簇。周遭還有不少的蟬蟲鳴叫的聲音。
宋喻生已經等在了水榭內,他坐在石桌前面,自顧自地斟茶倒水,旁邊也不見其他的人。
祁子淵大步上前,跨過幾個石階,邁入了水榭內,他坐到了宋喻生對面的石凳上。
祁子淵也不打什麼啞謎,直接開門見山問道:「你究竟是想如何?她何處得罪過你,要你這樣對她,非不肯放過她。世家第一公子宋祈安,就這點子肚量,連一個女子也不肯放過。」
宋喻生沒有被他激怒,只是淡淡道:「我同她之間的事情,可不是放過二字能揭得過去的,我同她是有山盟海誓,外人可干涉不了。」
海誓山盟。
此話一出來,祁子淵的臉色果然難看了些許,可他還在譏諷道:「什麼狗屁海誓山盟,我可看不出來她同你有什麼干係,人都巴不得逃走了,竟還去說海誓山盟,你這話說得也太不要臉了吧。」
祁子淵的語氣十分難聽,幾乎就是指著宋喻生的鼻子罵了。
宋喻生聽他這樣言行激烈,也沒說話,抬手舉起杯子酌了口茶,放下水杯後,他似笑非笑看向了祁子淵,說道:「祁小將軍,你當真要這樣跟我說話嗎?」
祁子淵聽出來他語氣之中的威脅之意,無法,他只能強壓了氣性下來,冷聲問道:「你把她怎麼了?」
宋喻生笑道:「我同她的事情.也不用跟你匯報了吧。你是我的誰?又是她的誰?」
祁子淵平日裡頭也不是個急性子,但他看宋喻生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那氣性卻如何都壓不住了。
他憤而起身,揚聲質問道:「宋喻生,你是狀元郎,是二十二歲就能大理寺卿的人,你當真不知道?你能不知道她是誰嗎?!我是她的誰?我告訴你我是她的誰,我是從小就和一起長大的朋友,我和她在一起待了兩年,她在年少之時就認識了我,而我在少年也認識了她,我們一起走過皇宮裡的每一個地方,爬過坤寧宮的樹,我還和她一起偷跑出宮,吃過大街小巷的零嘴,一起看過戲法,看過名動天下的美人.我和她之間的回憶,你以為是你能擦得去的嗎?你敢囚她!你不怕我告訴皇上?!」
祁子淵說些別的事情還好,可他非要將他們二人的過往拿出來說,宋喻生聽到了這些話,臉色果真難看了下去,他道:「你說你與她之間有回憶,那我問你,當年你不是也沒有去救她嗎?」
這件事情是祁子淵的心結,他恨自己那個時候沒能在她的身邊,見宋喻生這樣說,祁子淵怒道:「我在邊關!」
「是,以前是在邊關,可你別忘了,她也求過你的,你沒幫她。」
一個少年將軍,任何時候都是冷靜穩重,可偏偏遇到了李昭喜,就這樣慌亂,他只因為宋喻生這一句話,就陷入了巨大的頹然和後悔。他後悔那日他在大街上提著酒壺被她撞到,可他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她來,若是認出來了,他一定要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後。
可惜根本就沒有如果,一步錯,步步錯。
宋喻生從袖口那處,拿出了祁子淵的玉佩,丟到了桌上,玉佩和石桌相觸發出一聲脆響。
「你若是要去拆穿她的身份,你只管去,拿著你的東西滾吧。你若非要再提這些事情,我不介意和你們撕破臉皮。只是祁小將軍也該知道的,李昭喜也很在意她的皇兄吧,若是知道因為了你,皇太子失去了宋家的支持你說,她會不會恨你?」
說罷這話,他便不再去管祁子淵是何神情,起身離開水榭內。
祁子淵快被宋喻生氣得吐血,他該怎麼辦,他現在該怎麼辦啊,他就是連溫楚的面也見不到,到頭來還被宋喻生如此脅迫,他又能怎麼辦呢?
他拿回了被他丟在桌上的玉佩,一時之間竟不知所措。
別的不說,當年是宋家重新扶著靈惠帝上位,禮王之叛,在幾乎是所有大臣都放棄了靈惠帝的時候,可宋喻生卻救下了靈惠帝,之後讓宋家重新扶持了他上位。光是這一點,他們就不能得罪宋喻生,因為說他是靈惠帝的救命恩人都不為過。皇太子李惟言本就不得聖心,若他再去和宋喻生鬧得難看,豈不是置他於死地嗎?!
況說,李昭喜從前確也最愛重他的那個皇兄,若真是因為他,而害了皇太子,她說不準是真的會去和自己翻臉的。
祁子淵沒有再繼續在這裡待下去,渾渾噩噩離開這裡。他出了宋府,卻在門口那處撞見了宋禮情,還有二房的三公子宋喻息。
他們兩人像是剛從外頭的街上回來,嘴裡說說笑笑,看著好不熱鬧高興。
祁子淵現在看到了宋家的人哪哪都不舒服,沉著臉就路過了他們,就連招呼也沒打就往外頭去了。
宋禮情也有大小姐脾性,見到祁子淵莫名其面給他們甩臉子,也不慣他,直接跟著旁邊的宋喻息罵了一聲,「毛病。」
宋喻息也覺得那個祁子淵有些莫名其妙的,也跟著點了點頭,罵了一聲,「嗯,確實毛病。」
兩人也沒繼續理會他,罵了兩聲就往裡頭走去了。
卻在此時,祁子淵忽然回了身子來,他大步走到了二人面前。
祁子淵來勢洶洶,嚇得兩人以為他是想要動手,好歹是上過戰場,殺過了人的將軍,光是走這兩步,就把那二人唬到,宋喻息雖然有些害怕,但也還算有男子氣概,把宋禮情拉到了身後。
他道:「你你想幹什麼?!這可是在我們宋家門口,你別犯病啊!」
祁子淵道:「毛病?到底是誰有毛病!你去問問你那個好大哥都做了些什麼事情吧。看著比誰都正氣,還不是一樣的骯髒齷齪。」
祁子淵說完了這話頭也不回離開此處,留下一頭霧水的兩人。
宋禮情問道:「他到底在說什麼啊?好大哥?誰的好大哥?」
這裡一個大房的人,一個二房的人,兩個人都有個哥哥,所以祁子淵到底是在說他們誰的好大哥啊?
宋喻息也被祁子淵這話弄得莫名其妙的,他道:「我覺著應該說得是我的那個哥哥吧?」他想了想越發覺得如此,他道:「別說他了,我時常也覺得我哥腦子有點問題,若是我哥哥不小心得罪了他,那也難怪他這樣生氣了。」
宋禮情卻不認可,她聽著祁子淵那話,卻像是覺著在說自己哥哥。
宋喻息也沒再說下去,宋禮情卻打算一會去玉輝堂看看。
*
宋喻生回了玉輝堂的時候,沉香卻說溫楚一直不肯吃飯。
沉香早就猜到溫楚許是跑不掉的,可她也勸阻不了她。現在人被抓回來了,過得是比以前還要慘一些了,一條鏈子把人鎖在黑屋裡面,日日夜夜都是如此,沒病也能憋出病來了。
沉香向宋喻生匯報了溫楚的情況,她道:「姑娘她一直不肯吃飯,菜端進去,她便砸了,她說」
宋喻生寒聲道:「支支吾吾做些什麼,說下去。」
「她說若不給她喝避子湯,她便一直不吃。」沉香說完了這話腦門上都沁出了一層薄汗。
宋喻生抬步往溫楚關著的地方走去,他推開了門,讓沉香在屋裡燃燒起了燈來,後讓她把飯菜放到了桌上。
沉香點好了燈後,就退了下去,還將門也帶上了。
屋內寂靜,沒有一絲聲響,溫楚窩在床上,蜷縮成了一團,從宋喻生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她瘦削的背影,她就這樣背對著他,一動不動,若不是宋喻生能看見輩子上面有輕微地起伏,都以為她這是斷了氣了。
宋喻生走到床邊,說道:「起來。」
溫楚聽到了,可卻沒動,似在和他做著無聲的抵抗。
宋喻生也沒生氣,淡淡道:「方才祁子淵來找我了。」
他看到溫楚的身子微不可見的抖動了一下,不過也就那麼一下,可這一下還是沒能躲得開宋喻生的眼睛。
他道:「我不想威脅你的,只是你一日沒有吃飯了,喝些粥墊墊肚子吧。」
他故意同她提起祁子淵來,溫楚都能猜到他接下來又要去說些什麼威脅的話來了,她不待到他繼續開口,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已經一日沒有進食,卻還是強撐起了精神,看著宋喻生冷冷說道:「用不著你來威脅我,除了會這些還會什麼呢?」
宋喻生見她起來了,眼皮一跳。他說什麼都沒用,可只要是一提起祁子淵,提起別人來,她才肯去理會他一下。
他又想起了方才祁子淵在水榭裡面說的話了,他強壓著心裡的憋悶,嘴角浮起的笑都帶了幾分怪異,他說道:「只要會這些就足夠了,不是嗎?」
他低頭看了一眼溫楚腳腕上的鎖鏈,鏈子有些短,根本不夠去桌邊吃飯。他從袖子裡頭拿出了鑰匙,抓過了她的腳腕,開始解鎖。
女子的腳腕纖細,宋喻生的手指修長,堪堪一手握攏有餘,他摸著她的腳,卻面無雜念。
溫楚也懶得去跟他計較這些了,任由他動作。
沒一會,鏈子就被他解開了,屋裡沒有她的鞋子,宋喻生攔腰把人抱起,他坐到了凳子上面,卻不肯撒手,讓人坐在了自己懷中。
溫楚本就沒甚胃口,看到了這些飯菜更是噁心得不行,她道:「想吐,不想吃。」
宋喻生以為她還在鬧脾氣,說道:「餓了一日,還沒胃口嗎?以前倒是不見得你胃口這樣小。」
溫楚道:「你抱著我,所以犯噁心行不行。」
宋喻生從喉中發出了一聲笑,道:「那還真是委屈你了,噁心你也要吃。」
見她不肯動筷,宋喻生自己拿著勺子給她舀了一勺粥,這粥是魚粥,廚子將魚處理的很乾淨,也沒什麼魚腥氣。但溫楚吃進嘴裡,卻還是覺得有一股噁心的感覺躥上了胸膛,胃裡一陣翻湧,竟直就吐了出來。
不知是來不及躲還是如何,溫楚竟然直接往宋喻生的身上去吐,也好在她空了一日的肚子,胃裡面也沒什麼東西能吐,除了剛吃進嘴巴裡頭的那口魚粥,其餘的什麼也吐不出來了。
她扯著宋喻生的衣領狂吐,可什麼也吐不出來,只從嘴角流下了一些口涎。
溫楚是真的胃裡頭犯噁心,但也是故意往宋喻生的身上去吐,結果什麼東西也沒吐出來,溫楚還是有些失望的。否則,若是能噁心死他,也是不錯的。
溫楚知他潔癖嚴重,光是這樣也夠他噁心很久了,她擦了擦嘴角,不咸不淡回道:「我早就跟你說過犯噁心了。」
宋喻生看她方才嘔得那樣厲害,也不像是在作假,他沒有惱,只是淡聲問道:「吐了,舒服了嗎。」
「嗯,吐你身上,舒服。」
這話實在是有些嗆人了。
可宋喻生竟發出了一聲輕笑,接著問道:「分明可以偏頭往別的地方去吐,非要扯著我的衣領吐我身上?」
「來不及,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然你打死我好了。」
這副不咸不淡的樣子,吃准了宋喻生不會耐她如何。
宋喻生卻也沒有怎麼樣,他起身把人抱到了自己房間淨室那處,吩咐下人去尋了府醫過來,兩人洗淨了身上的污穢,他給溫楚穿得嚴嚴實實,坐到了堂屋那處等著府醫過來。
府醫也在趕來的路上,到了玉輝堂的門口,想要進門,卻撞見了府上的三小姐宋禮情。
宋禮情正愁進不去玉輝堂,這會也沒想到剛好府醫就來了,她對守在了門口的下人說道:「哥哥生病了?我也進去看看!」
說著就扯著了府醫,他們若不讓她進去,她就扯著府醫不讓府醫進門。
那府醫是個上了年歲的老頭,白鬍子都已經蓄了一大把,見到宋禮情扯著他,也只能求爺爺告奶奶,說道:「哎呦!三小姐你別為難我了,這世子爺等著呢,若是去得慢了,我是要倒霉的!」
宋禮情卻不肯一依,還在糾纏,「不成,除非讓我一起進去,不然你也別想要進去了。」
那個府醫也沒法子,好在已經有下人進去跟宋喻生說了這件事。
宋喻生傳話讓二人都進來,府醫才得了救。
宋禮情跟著府醫一起去了堂屋之中,便見到溫楚坐在凳上,靠在桌子上面休息。
宋禮情記得,溫楚不是跑了嗎?就在那天馬球賽,去解了個手人就不見了的啊。宋禮情其實還挺希望她可以跑掉的,畢竟她哥哥這樣的,她都有些受不了。若是溫楚對他有意那也好說,可人家明顯不喜歡他啊這是個什麼事情啊。
宋喻生沒去管怔愣在一邊的宋禮情,他對府醫說道:「你給她看看吧,她為何吃不下飯,一吃就吐,今已經一日沒吃了。」
府醫看著趴在桌上病怏怏的溫楚,上前給她把脈,他看了看她的脈象,又看了看她的舌苔,最後問了些她肚子疼不疼諸類問題,一系列望聞問切過後,他到了宋喻生跟前回話。
他道:「姑娘許是憂思過度,焦慮不安導致的食欲不振,吃什麼就吐什麼的,也不用過於擔心,服貼子藥下去,過半個時辰再去用食,許就不會吐了。只是心病還得心藥醫,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姑娘是心病,食欲不振,伴隨嘔吐症狀只是前症,若繼續下去,必會積勞成疾。」
這日日把人鎖在黑屋裡頭,若能舒暢也是奇怪。
宋禮情在旁邊算是聽明白了,她不可思議地指著宋喻生說道:「你你虐待她了?!」
不然人為何能成現在這個樣子,宋禮情分明記得那時候在馬球場,見到溫楚的時候,她還是面色紅潤,身體安康的樣子,不過幾日,怎麼就被磋磨得連飯都吃不下了,不是她哥哥虐待她,還能是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