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生意因騎兵連散去變得異常蕭條,臨至午間,就連原本應該陸續前來喝上一杯的居民也不見蹤影,只有二樓那些住宿的商人,在遠離吧檯的幾個餐桌之間竊竊私語。
畢竟整整一個上午,在小鎮警長配合下,士兵們都在挨家挨戶搜查詢問,這種情況下沒有人還有心情出來喝酒消遣。
「該死的兇手,應該早點下地獄。」酒館老闆一遍又一遍用毛巾擦著似乎永遠也擦不乾的杯子,嘴裡不斷發出惡毒詛咒,對象當然是哪個影響他做生意發財的混蛋。
「吱呀」一聲,半人高的百頁門被推開,酒館老闆精神一震,笑眯眯迎上前去。
來人一身寒酸骯髒的打扮,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一圈被黃土染透的雜亂鬍鬚,手裡握著用布包裹成長條的棍狀物,如果不是腰間手槍讓酒館老闆微微有些忌憚,直接被惡語挖苦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闆嗤笑一聲,耷拉下肥胖的臉蛋,這種裝扮的窮鬼在西部到處都是,不是哪個牧場的牛仔就是做著發財大夢來此闖蕩的流浪客,以為槍法不錯手底下有兩條人命就能混出頭。
往往最後下場不是被那些真正的匪徒殺掉拋屍荒野,就是成為鎮外木桿上絞刑架的客人,對於這樣沒有消費潛力的顧客酒館老闆一向懶得浪費精力,他打著哈欠漫不經心的問道:「喝點什麼,威士忌?」
落魄客點了點頭,隨手握住酒杯,盯著黃褐色酒液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坐著,酒館逐漸恢復原本的沉寂。隨著一隊又一隊騎兵遠去,整個小鎮甚至有些過分安靜。
「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把兇手抓住,唉,可惜了,吉姆少尉可是個出手闊綽的好客人。」老闆低聲嘟囔著,不經意的瞟了一眼,發現原本在吧檯座位上的那位客人已然消失不見,半杯威士忌旁邊扔著一張五美元的紙幣。
「看起來一副窮鬼模樣,出手倒還很闊綽,是不是剛才自己的態度有些冷淡了……」酒館老闆懊惱的拍了拍頭,為即將損失一個有潛力的大客戶懊惱不已。
這位客人當然是空山一葉,他從來到此地開始根本便沒打算輕易離開小鎮!
如果說巴格利少校的應對已經算相當嚴謹及時,那空山一葉的計劃就是膽大包天,不過,在他面前似乎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小鎮完全建立在廣袤的西部戈壁之中,附近基本沒什麼可供躲藏埋伏的掩體,在這種空曠地形之下空山一葉不認為自己可以對付成建制的士兵,想要為夏延部落報仇,埋伏在外逐個點殺是不可能殺光一百多位訓練有的騎兵的。
第七騎兵旅手中溫徹斯特,腰間柯爾特,這些殺器可不是幕府裝備的鐵炮,終日槍不離手且剛剛經歷完南北戰爭的大兵,其精銳之處,也不是幕府足輕可望其項背的。
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同時對付3名士兵很輕鬆,利用身法和槍術殺死五人也勉強可以做到,而一旦小隊人數達到10人,他除了第一時間駕馬逃跑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所以空山一葉並不準備在野外浪戰。
留守在部落中像上次一樣偷襲也不可能成功。想來對方一定會派出大隊人馬前往夏延部落偵查,雖說那裡有叢林可以掩飾行蹤慢慢與他們周旋,但縱深太小,區區幾個山頭的面積,一旦被圍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樣,擺在他面前的也就只有一條路:主動出擊,伺機殺人。哪怕空山一葉對軍略再怎麼一竅不通,也知道出了這種大事,對方一定會派出大量人手外出偵察,他們一定不會想到有人正藏在身側。
以空山一葉的感知和身手,很輕易便避開搜查溜進酒館,從酒館老闆的嘟囔和那些客人的低聲交談中,空山一葉知道他本次最大的目標,也是屠殺印第安人的罪魁禍首巴格利少校並未離開,而是一直呆在小鎮另一端的電報房中,身邊最多不超過10個護衛。
與荒野中拔槍互射不同,在這種狹小環境下,空山一葉有把握在最短時間內殺掉巴格利,
沒錯,他這次是為取巴格利性命而來!
在空山一葉心中,巴格利的死並不足以償還夏延部落273條人命,但最高指揮官對整隻隊伍戰鬥力影響古今中外莫有不同,如果巴格利第一時間死掉的話,或許他還有機會在自己被子彈打爛之前殺光剩下這群士兵,空山一葉一個也不打算放過!
這次與第七騎兵旅的正面較量,他沒有任何迴旋餘地,唯「死中求生」四個字而已,如果沒有捨命一搏的勇氣和行動力,拿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只能成為送死的地方。
沿著房屋陰影,空山一葉移動到電報房外仔細打量。
這是一座被木柵圍起來的小木屋,附近街道有三個騎兵來回巡邏,柵欄內外各三名固定崗哨,加上屋內三個沉穩有力的呼吸聲,這樣看來,不足一百平米的空間內,竟有包括巴格利在內的12名士兵。
空山一葉冷硬的臉上皺起一道皺紋。如若不能第一時間結果了巴格利,自己下次很難再找到這麼好的機會,但從他所在之處走到電報房柵欄前還有將近50米左右的空曠區域,直接衝過去只能被當成靶子射擊,再好的身法也抵不住如此數量的槍械攢射。
最好辦法當然是在小鎮製造混亂,比如放火燒屋,吸引一部分騎兵前去偵察,但空山一葉本能的不想連累他人,畢竟那些生活在鎮子裡的普通人是無辜的。
既然這樣,也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空山一葉緊了緊背後長船長光,沿著馬路直直向電報房走去。
他這幅打扮加上腰間的手槍,一看便知並非小鎮居民,兩個騎兵第一時間舉起步槍喝道:「嘿,小子,再向前走就一槍打爆你的腦袋!」
空山一葉停在原地,兩個騎兵呼吸間便趕到空山一葉近前,其中一人在馬上居高臨下用槍口抵住空山一葉的牛仔帽帽檐,大聲咒罵道:「舉起雙手抱住腦袋跪下,不要讓我看到你有其他任何動作,相信我,如果你這狗娘養的不是傻子,就知道扣動扳機比你從腰間掏槍速度快!」
空山一葉低著頭,緩緩舉起雙手,雙腿微微下蹲,看起來一副十分聽話的樣子,兩位騎兵對視一眼,褐色瞳孔中湧出強烈的不屑,打定主意一會要好好「招待」這位讓他們緊張半天的混蛋。
「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從早上我們便通告過,鎮電報局暫時被我們第七騎兵旅徵用了,難道你是瞎子或者聾子?」另外一個騎兵用槍口指著空山一葉的後背,一口濃痰啐到空山一葉大腿上。
「我要見你們的長官。」空山一葉沙啞低沉的聲音毫無波動,繼續著早已制定好的台詞:「我昨晚在鎮外流浪,剛巧看到一夥匪徒把你們的士兵殺掉,我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但想讓我告訴你們,需要給我2000美元賞金。」
「什麼?!」兩個騎兵大吃一驚,隨即露出一股掩蓋不住的喜色,但嘴裡惡狠狠的威脅道:「如果你不想一會被掛在絞架上,就立刻、馬上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
空山一葉搖了搖頭:「你們不懂西部的規矩,如果不給我酬勞或者你們長官親手簽字,就算打死我也不會吐露一個字,而且我敢保證,你們以後也休想再從我們這些消息最靈通的專業人士口中得到任何準確情報。」
幾天前,圖可的整日嘮叨雖然讓空山一葉不勝其煩,但沒想到在這種最危急關頭還有能用到他那些滿嘴的西部俚語,不過想起與那位窮困潦倒的前「戰友」之間的發財大計……空山一葉也只能默默說聲抱歉了,他不覺得自己以後還有機會去當賞金獵人,如果沒有死在這些士兵手中,以後估計他自己就是全美國最大的那份「賞金」了。
「狡猾又貪婪的南方佬!」士兵怒罵道,「你這一輩子也沒有聞到過100元紙幣味道的窮鬼,我們是軍人,不是商人,不會任憑你勒索,就算不用你的消息,我們早晚都會絞死那些殺害我們戰友的兇手。」
「隨你們的便。」空山一葉聳了聳肩,轉身便走,但哪怕再怎麼努力裝作一副無賴樣,也無法模仿出圖可百分之一的精髓,但兩個騎兵的關注點顯然不在這裡。
他們齊齊策馬攔住空山一葉,一彎腰便把空山一葉腰間的手槍拔了出來,用槍口指著他喝道:「給你一個見我們長官的機會,不過我警告你,還從沒有人能成功勒索偉大的美利堅陸軍第七騎兵旅,而且我們的長官可不像我們倆那麼好脾氣,聽著,如果你再敢用這種態度說話,我敢保證你今天全身上下皮膚沒有一英寸能夠安然無恙。」
「巴格利少校麼……」空山一葉深深低下頭,嘴裡輕聲道:「聞名已久,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他失望的,但是……希望他也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