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洛窈是在白若珩床邊的地上醒來的。
洛窈抬頭望了一眼窗外,已日上三竿,約莫到了巳時。
她宿醉醒來,仍覺得頭昏腦脹。
昨晚確實喝得有些猛了,這江山醉初聞時只覺香氣逼人,卻也的確有著極大的後勁。
洛窈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到了白若珩的房間,斷片的她突然想起昨晚是小白要渡劫的日子,自己這樣貿然闖入,該不會又讓小白變回薩摩耶吧?!
洛窈害怕自己闖下大禍,急忙跑下樓,見到身形依舊俊朗的白若珩安然無恙,這才鬆了一口氣。
正在與白若珩交談的那人轉過身來,向洛窈拱手行禮。
看清那人的面容後,洛窈驚嘆道:「蟲蟲哥哥,你怎麼來了?」
商叢先是一愣,又示意洛窈借一步說話。
洛窈率先開口道:「不用掩飾了,我的同伴們都已經知曉了我的身份,他們對我很好的。」
「那就好。」商叢點了點頭,說道,「我已經向國主說明了你們要去往桑榆,並主動請纓與你們同去。如今有你們的加入,桑榆的勝算又大了些,玄陽也暫時脫離了危險。國主想必也是擔心你的安危,便准我與你們一同前去守衛桑榆。」
「父王他,身體如何了?」洛窈急切地問道。
「放心吧,最近有一批新的醫師入了皇宮,醫術高明,在他們的診治之下,國主的病情已經有好轉的跡象。說不定等你從桑榆城得勝而歸之時,他便要徹底痊癒了呢。」
洛窈仿佛鬆了一口氣,展顏道:「那可太好了!等我一會,我即刻收拾好東西便啟程。」
商叢微笑著看她跑回客棧里,隨即回到軍營清點人馬,亦準備出發。
洛窈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後,同阿芸姐姐說一聲便去到了難民營。
「小圍!」洛窈高聲喚著小圍的名字,卻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洛窈那天曾醫治過的小女孩指了指難民營外那片池塘的方向,告訴洛窈說:「哥哥在池塘邊的草坡上練習射箭。」
「多謝!」洛窈摸了摸小女孩可愛的小臉,便轉身離開難民營去尋,果真在池塘邊找到了小圍。
此時的小圍額上已經掛滿了豆大的汗珠,卻仍然平穩地舉著弓,一遍又一遍地瞄準著樹上用繩子綁著的一塊垂吊下來的石頭,那是他自己綁上去的「箭靶」。
洛窈走上前去,將他拉到樹蔭底下休息一會。
兩人在草坡上坐下時,洛窈邊用手帕為他擦去汗珠,邊向他解釋自己要離開玄陽城一段時間。
「為什麼要去桑榆?那裡不是在打仗嗎?」小圍不解地問道。
「正是因為在打仗,所以姐姐要去保家衛國呀。這次你就留在玄陽吧,好好照顧妹妹,也要照顧好自己。等你長大了,保家衛國的重任可就落到你手中啦。」
說著,洛窈便將一個錢袋遞到小圍手中。
小圍沒有伸手接,反而是追問道:「保家衛國?為什麼要保家衛國?姐姐,你的家,不應該在妖界嗎?」
洛窈陷入了沉默,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孩問住。
雖說只是一句戲言,但未經他人苦,她又有何資格要求他長大後去保家衛國?
這個國家對於他來說,給予他的只有苦難而已。
從小在難民營長大的小圍,在遇到她之前只能以乞討和拾荒為生。
他受過不少人的白眼,見過無數生命因為貧窮、疾病和飢餓而離開人世。
他未曾受過國家的庇佑,卻嘗盡了戰爭帶給這個國家的種種苦難。
他怒罵官府的不作為,卻也不懂得貪官橫行奸細作亂的世態炎涼。
他不得已在深更半夜去偷沒人要的包子,只知道如果不那樣做妹妹就沒法活命……他珍惜學習射箭的機會,沒日沒夜地刻苦練習,只是想保護自己身邊的人……
洛窈看著小圍那雙稚嫩的大眼睛,緩緩向他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也告訴了他自己流落到妖界的經歷。
小圍的雙眼一點一點瞪大,對妖妖姐的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那你去桑榆,也帶上我吧!小圍也想去保家衛國!」眼裡放著光的小小男孩拉住洛窈的衣擺懇求道。
「你去了能幹什麼呀?那裡危險,你還是乖乖留在玄陽吧。」洛窈摸了摸小圍的頭。
「我,我會射箭!」小圍想想自己才學來的半吊子的射箭技術,自己都羞愧得低下了頭。
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小圍猛然抬頭說道:「我會做炸藥!」說完,便從衣服里掏出一本破破爛爛的有些泛黃了的手札。
「我和妹妹以前老受其他乞丐欺負,老爺爺便教了我們怎麼做炸藥,後來便沒有再敢惹我們,炸藥的威力可大咧!不過,戰事越來越吃緊,玄陽城的戒備也更加森嚴,上次險些被他們捉了去,我就沒再敢用過……」
洛窈接過那本手札,上面零零散散得記了很多,有炸藥的製作方法,還有一些類似於菜譜的東西,其中就包括她小時候最喜歡的玫瑰餅和冬瓜湯,還有一些玄陽城價格最實惠的店鋪名字以及地址……
這字跡越看越熟悉,讓洛窈心中頓時感到一陣古怪。
直到翻到手札的末頁,出現了那個熟悉的名字,她才反應過來這本手札的主人,竟是兒時照顧她、教她學問的太傅!
「這本手札,是你說的那個老乞丐爺爺寫的?他現在在哪?」
小圍點點頭,眼裡流露出些許悲傷,聲音卻淡然地說道:「死了。」
感到震驚的洛窈又因為這句話而受到沉痛一擊。
「老爺爺教我們的炸藥是他改過的,傷不了人性命,但我後來自己研究過,改進出了威力更大的,卻從來沒有用過。」
小圍接著說道:「我剛練射箭時在想,若是把炸藥綁在箭頭上,或許能發揮更大作用。」
「好,那你隨我一同去吧。」洛窈頓了頓,接著說道,「你口中的老爺爺,很可能就是兒時教導我的老先生。他可有與你提過他以前的故事?」
小圍撓了撓頭,回答道:「老爺爺說,他以前作過大官,當時我只當他是吹牛。他說自己犯了錯,便主動請辭,亦將所有身家上繳國庫。他好像……一直在找一個人。」
洛窈差點就要忍不住自己的眼淚,隨父王南巡時,老先生也同她一起去的,一路上都在悉心照料她。
她在被歹徒擄走時,正是老先生在為自己買糖人……
他一定是把罪責全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可惜他臨終也未見到自己找了數年的小公主,命運卻讓洛窈遇到小圍,以這樣的方式知曉真相……真是造化弄人。
老先生的手札上還記著她最愛的玫瑰餅,還有她生病時吵鬧著怎麼也不肯吃飯,只願意喝老先生燉的冬瓜湯。
這些他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