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犀游夜宴

  第565章 犀游夜宴

  盛夏未至那會兒,史殷奇早早就命人在內宮整修了清涼園。

  清涼園內原本就涵蓋屋室數百間,他讓人采來綠色的苔蘚覆蓋在每一處石階上,又鑿渠引水,渠水蜿蜒串聯起各處屋室殿宇。水中種植著南州特有的荷花,花大如蓋,高一丈有餘,夜舒晝卷,一莖四蓮叢生。

  到了酷暑之際,清涼園已成,置身其中恍若仙境。

  史殷奇最喜乘船繞園環流。執篙划船的必得是雪肌玉膚身輕體盈的歌姬舞伎。歌姬品竹調絲,舞伎旋舞不停歇。

  等船行至中央,史殷奇會命人將船鑿沉,他則早早到了另一條船上,與宮侍們一起看落水的美人花容失色地在水裡撲騰以取樂。若看得高興,有時也會下水與美同游。

  這些都還不算什麼,興致上來,他還會令眾姬脫光衣服,在他眼前追逐嬉戲。

  慢慢的,這便成了一個規矩,凡入清涼園,不論嬪妃還是宮娥,必得赤身裸體……

  不願意的多,願意的也不少——誰不知國君窮奢極侈、揮霍無度,只要能博他開心,人人都有厚賞,賞賜中更不乏奇珍異寶。

  但這願意和不願意,似乎也不存在多大區別。

  王權之下誰又有說不的權利呢?

  史殷奇回宮後總共也就消停了一日,之後便又故態復萌。

  沉寂了一段時日的清涼園重又變得熱鬧起來,美人如花妖嬈滿目,一派燕語鶯聲。

  這會兒已是臘月底了,涼氣來襲,比不得盛夏那會兒。

  但他規矩不變,仍舊以看美人墜水為樂。

  不著寸縷的美人在水中載浮載沉,凍得瑟瑟發抖,還要強撐著笑臉陪他遊園。

  「大王近幾日除了去步韻軒,再就是清涼園了。他與新帶回來的那些美人飲酒尋歡,往往通宵達旦,直醉得不省人事……還讓跟前伺候的內監學雞鳴作狗叫,能以假亂真者就賞賜一金,現在宮侍爭相學叫,還未近清涼園呢,遠遠就聽到一片雞鳴狗吠之聲。」

  姜佛桑一目十行瀏覽著奏表,快速批閱好擱到另一邊,往往是眼停手停。

  菖蒲也快,早已將另一份展開鋪在她面前。

  似霓把涼台殿那邊的情形如實稟告了,又道:「大王方才派人來知會,明日要在犀游苑夜宴,問女君要不要湊個熱鬧?」

  遊走的筆鋒終於停下。

  姜佛桑抬頭,也沒問什麼名目。

  史殷奇荒宴無度,對他來說聚眾宴飲才是常態,哪裡需要什麼名目?

  「都宴請哪些人?」

  「大王說,他有陣子沒見朝中文武了,甚是想念……」

  姜佛桑點了點頭:「知道了。」

  發現菖蒲遲遲未有動作,轉頭看去。

  菖蒲手裡拿著一份奏表,遞也不是,收也不是,臉上表情有些僵硬。

  「是、是西雍州……」

  姜佛桑也便瞭然。

  展開一看,果然又是老調重彈。

  昆柱王慣於征戰,嘴皮子卻也不弱,不僅把她罵了個體無完膚,又再次提到了屠闥。

  還諄諄告誡史殷奇,若再這樣沉湎酒色、縱容妖妃亂政下去,亡國之禍就在眼前。

  姜佛桑笑了笑。

  欲提筆寫個「已閱」上去,落筆時又停下。

  沉吟片刻,把奏表闔上遞還菖蒲:「稍後送去給大王過目。昆柱王用心良苦,大王豈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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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犀游苑在宮城以外,靠近北城牆,是一片占地頗廣的苑林。

  內里芳草如積、珍木連陰,既可騎馬涉獵,亦涵蓋曲池釣台,還有樓堂殿觀無數。

  國君日常宴請百官亦或為大臣踐行,常在此處。

  聽聞大越時為了建這片苑林及附近宮殿,徵發丁匠十餘萬人,歷時數年才完成。

  史殷奇又命在苑林之外築堤百餘丈,不僅在其上建亭築榭,還列植木棉、刺桐諸木,花敷殷艷,十里相望如火。

  靠東的九龍池中,以兩隻大船為腳,建有水殿,便是夜宴所在。

  窗牖之上照例以金玉為飾,不是玉鳳銜鈴,就是金龍吐佩。

  殿中垂五色流蘇帳帷,用錦織作地衣,飾以孔雀、白鷺等毛羽,耀眼奪目,使人不能久視。

  更陳列著諸多寶器,金瓶銀瓮百餘口,連酒器也分數種,有瑪瑙杯、琉璃盞、赤玉巵……

  雖然宴會只在九龍池舉辦,但站在水殿之上舉目四望,到處皆是燈火通明,甚至可以遠照宮城。

  姜佛桑估算了一下,只這一夜就要點燃萬盆油燈,勞費數億計。

  殿內已是群臣雲集。

  史殷奇攜二妃姍姍來遲。

  三人落座之後,史殷奇先是舉樽相祝,大致說了些場面話。

  群臣自然恭恭敬敬接著。

  宴會開始後,曼舞輕歌、觥籌交錯,眾人才方鬆了半口氣。

  另半口氣始終提著,海陸珍饈方丈於前,沒有心思動箸;歌姬舞伎盡皆國色,也沒有閒情欣賞,唯恐哪裡不慎惹了坐上那位。

  經過營建新宮之事,對於這個國君,百官已經有了清醒地認識。

  而對於一左一右伴隨國君身側的兩位寵妃,也是各有衡量。

  雖然民間都在傳新宮是為二妃所建,事情鬧大後琦瑛妃出面制止還被視為假慈悲。

  但,無論如何,她總是緩和了君與臣、官與民之間一觸即發的矛盾,同時也儘可能地為工匠門爭取了待遇。

  再有,那些因進言而被杖責下獄的官員,最後都是琦瑛妃做主才得以釋放。

  琦瑛妃還代表國君譴近身侍從過府慰問,肯定其忠心、寬解其不易。

  順便也會提一嘴大王的不易……

  但大王易不易的,誰還會不知道呢?

  成日宴飲縱慾遊獵尋歡,半點沒看出不易來。倒是對著這麼一位君主,做臣子的很難。

  再一想,他們難,常伴君側的琦瑛妃也難。

  國君喜怒無常、想一出是一出的,什麼禁歡令、建新宮,還真不一定是琦瑛妃的主意。

  說到底,她也只是一介妃嬪而已,國君若一意孤行,她哪裡勸阻的了呢?

  不然也不會因為替受罰的官員求情而落了個閉宮思過。

  反觀婀媃妃,卻可以風光無限地陪國君出巡。

  出巡之時正值暑熱之際,婀媃妃胃口不好、終日懨懨,偶有食慾,不管想食之物有多刁鑽,國君都讓人弄來,弄不來全部處死。

  船坐得乏了就登岸,讓拉船的縴夫不拉船改拉車,縴夫肩背磨爛,她與國君坐在上頭兀自開懷大笑、揮鞭抽打不止……

  為了疏解旅途煩悶,逢著野林就帶人進去打獵,以至無數將士被野獸襲擊而死。國君全不在意,反倒是獵得珍稀野物博美人一笑更重要。

  離開西雍州不久,婀媃妃病倒了,連著兩日不見好,國君大怒之下將為她治病的醫官火焚而死,骨灰灑在驛道上任人踩踏。

  到了東寧州,這二人荒謬更甚,直接將大越馭伏王的墳給人刨了!

  屍骨綁在一根木樁上面,衛士奮力鞭屍,國君摟著婀媃妃嬉笑旁觀……

  大越末代國主雖昏庸無道,馭伏王卻是愛民如子、頗得民心的。

  東寧州百姓見他死後非但遭此侮辱,還落了個挫骨揚灰的下場,已是蘊怒於心、道路以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