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不是滋味

  第254章 不是滋味

  蕭元度素日往鄉間來也沒什麼官架子,又見他今日心情頗佳,眾陪客膽子不免大了些,玩笑問起他新婚之時是否也這般手忙腳亂。

  蕭元度端起酒碗喝了,答非所問:「若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雪,我和內子說不定還能趕上觀禮。」

  老丈也甚感惋惜:「本要早兩日進城的,老天不開眼,雪下個不住,直到今日才停……」

  他們一家原也沒抱什麼希望。雖說這是夫人親口答應的,但縣令和她都忙得很,哪裡就敢當真呢?

  沒想到他們還真就來了,頂風冒雪的……老丈牽起袖口沾了沾濕潤的雙眼。

  蕭元度看了眼新郎,示意他給自己父親滿上。

  新郎照做了,蕭元度端起酒碗與老丈碰了一下,沒有別的話,仰頭一飲而盡。

  縣令敬酒,豈有不喝之理?老丈捧起酒碗也喝了個乾淨,喝罷一抹嘴,還把碗朝下晃了晃,頗有年輕人的豪邁。

  蕭元度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邊笑邊沖他豎起拇指。

  老丈高興得什麼似的。

  里吏也陪著喝了一碗,轉頭問及新郎前去迎親時的景象。

  新郎一一說了。

  「新婦家裡可有準備?」

  「準備了的,和咱們這邊一樣,族中叔伯兄弟都在村口院外守著——」

  蕭元度喝酒的動作頓下,他和姜女入村時就看到幾個手持棍棒的人在村口逡巡。

  有人就道:「遠用不著!這麼大的雪,誰來搶親。」

  「那也保不齊。你們可還記得,咱村老沈頭家的女娃去歲原是要嫁去馬欄村的,就是下雪天,路也不遠,半道還被人劫了呢。」

  「那是黃村的人仗著人眾!」

  「唉,那丫頭也是個苦命的,搶過去沒幾日,總算想法子跑脫,馬欄村那邊的婆家卻不肯認她,回到娘家便一根繩子吊死了……」

  「大喜的日子,說這個做甚!」

  「就是,也不都是如此,那誰家的不就是?最初亦是啼哭不休,後來不也安生過日子了?」

  這滿屋之中,有女兒遭了搶的,也有搶了人家女子的,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也壓根辨不出個好壞。

  「縣令、縣令……」蕭元度突然沉默,老丈不明所以。

  里吏卻猜到幾分,打岔道:「不說這個了,來,喝酒。」

  偏有那不開眼的,渾湯灌多了忘乎所以,打了個酒嗝道:「咱們蕭縣令的夫人也是自家搶來的,人倆不也好得很!」

  蕭元度當初搶親鬧得太過轟動,先是兩州差點打起來,後來又是天子賜婚,至今為人津津樂道。

  便是偏遠如巫雄,知道的人也不少。當然也有今日才方知曉的。

  醉漢話落,屋內譁然一片——真沒想到,縣令娶親原來也是靠搶的!

  不過也難怪,縣令夫人不僅貌若仙娥,還善若觀音,蕭縣令把持不住把人給搶了也在情理之中。

  「蕭縣令也是性情中人啊!能否跟大夥說說,你當初是怎麼把人搶到手的?是否也跟咱們一樣?」

  「如何能一樣?你們那等小打小鬧,哪及得上蕭縣令轟轟烈烈。」

  「也是,崇州呢,不得一路過關斬將?」

  「縣令就是縣令,搶婚都比一般人……」

  里吏眼見蕭元度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味,正要開口喝止,蕭元度霍地站起。動作太大,帶動的案上盤盞一陣叮噹作響。

  屋內為之一靜。

  蕭元度瞥到老丈惶恐的眼神,念及今日終歸是人家大喜,略顯生硬地扯了下嘴角:「無事,諸位慢飲。」

  眾人以為他是要如廁,於是又接上前話議論起來。

  才出堂屋門,就聽方才那個醉漢道:「我家貧,請不了媒,也打算搶個新婦回來,人都已經打聽好了,到時還請父老鄉親們助把力!」

  「好說,好說……」

  蕭元度背光站在院中,面色沉冷。

  他知道不該跟這些鄉民計較。那麼該跟誰計較?又計較什麼?

  搶婚?且不論那些隱情,這習俗並非他制定,北地皆如此,奉行者也不止他一人。

  明明是司空見慣的事,以前也不覺得如何,為何而今再聽人提起總有些不是滋味。

  「……少夫人她畢竟是京陵貴女,遭遇這種事,換個人真不一定挺得過來……」

  回想起休屠的話,還有方才那個據說一根繩子吊死的新婦,蕭元度心口隱隱發堵,就想出去透透氣。

  經過婚房時腳步頓下。透過半掩的房門,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姜女。

  許是方才堂屋的說笑聲太大,這邊也聽到了,於是婦人們也紛紛「打趣」起姜女,說話雖不及男人粗魯,卻也不遑多讓——在她們看來縣令和夫人是十分恩愛的,正屬於「搶來的好姻緣」,也便沒了顧忌。

  「蕭縣令待夫人定是用情至深,不然也不會甘冒那等風險。」

  「那還用說!我早便注意到了,蕭縣令的那雙眼睛總跟著夫人轉,夫人在哪他的眼神就在哪,深怕夫人走丟了似的!」

  「好容易搶到手的,可不怕走丟嘛……」

  屋內笑成一片,姜佛桑也笑。

  蕭元度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裡殊無笑意。

  可婦人們注意不到,還起著哄,要她講講大婚當日的情形。

  「聽說滿城的人都去了,那排場,堪比公主下降!」

  「蕭縣令其實也算不上搶婚,誰家搶婚還能讓天子賜婚?何況正正經經拜了天地、入了青廬的。」

  「夫人倒是說說,大婚當晚蕭縣令表現如何?激動壞了罷!」

  所有人都望著姜佛桑,就連新婦也不錯眼地盯著她,鵝蛋臉上寫滿了好奇。

  這些人不比翟氏,她們沒有惡意,姜佛桑比誰都清楚。

  可她們眼下所津津樂道的,又是加諸在所有女人身上的惡意。這一點並不會因為某一個被掠去的新婦過得「幸福」而有任何改變。

  甚至她們當中就有劫奪婚的受害者……

  是她們麻木不仁嗎?又是誰讓她們陷入這種麻木不仁的境地的。

  應付這種場面並不難,姜佛桑三言兩語便將話題從自己身上扯開了。

  眾人的焦點再次回到新婦身上,圍著她問東問西。

  姜佛桑轉過身,不期然與一雙眼睛對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