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號登機口

  第二十七章

  說實話,這句話的語序、用詞、邏輯都超乎了傅明予的日常涉獵範圍。

  所以當他明白阮思嫻什麼意思時,心中一口悶氣上躥下跳,太陽穴的青筋隱隱跳動。

  而面前的人卻看都沒看他的臉色,直接越過他,扶著牆走到門口。

  門上是密碼指紋鎖,阮思嫻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拇指按上去兩次也沒解鎖。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指,再按上去,還是只有「滴滴滴」的報錯聲音。

  她煩躁地在用腳尖踢了一下門,嘴裡還念念有詞,就是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而且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拿錯手了。

  看著她這幅醉態,傅明予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手臂繞過她,握住她的右手,把她的拇指穩穩按了上去。

  並且在她耳邊沉聲道:「嘴巴這麼倔,遲早給你撬開。」

  於此同時,門應聲而開。

  阮思嫻在這道開門聲中愣了一下,回頭問:「你說什麼?」

  傅明予沒說話,只是看著阮思嫻。

  頂頭的燈光打在他臉上,眼睛卻因高挺的眉骨遮擋,反而有了幾分陰影。

  從他眼裡,阮思嫻看到了幾分無奈與妥協。

  「……」

  片刻的對視,阮思嫻確定自己剛剛沒聽錯。

  他怎麼能說這種話!

  他怎麼好意思!

  「我遲早把你腦子撬開,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

  說完她便拉開門準備進去,傅明予拉住她的手臂。

  「阮思嫻!」

  「哎呀你放開我!」阮思嫻兩三下掙脫他的手,蹬掉鞋子,光腳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礦泉水。

  傅明予站在她身後。

  房子裡很安靜,只有阮思嫻仰頭吞咽礦泉水的聲音。

  看見她臉頰緋紅,光腳站著,心裡再多的無奈只能任其上下沉浮,卻沒有發泄口。

  「你還不高興?」

  她走到沙發上坐下,拎了一個抱枕,蜷縮雙腿,頭歪歪地靠著。醉意在眼裡浮動,化作氤氳的霧氣。看向傅明予的時候,嘴角也往下撇著。

  「我是不高興,但是不關你的事,聽明白了嗎?不關你的事,你可千萬別多想。」

  「是嗎?那你今天為什么喝成這樣?」

  「嘴長在我身上還不能喝酒啦?而且我為什麼要因為你生氣啊?你是我的誰啊?你是我男朋友還是我老公啊?你真奇怪。」

  傅明予眸色漸漸深了。

  四周似乎變得特別熱,他往一旁別開頭,伸手扯鬆了領帶。

  而他正想開口說什麼的時候,阮思嫻抱著抱枕翻了個身,面朝沙發角落,把頭埋進枕頭裡,背對著傅明予。

  「我就是好羨慕鄭幼安啊。」她的聲音從枕頭縫隙里傳出來,「我好羨慕她啊……」

  她的聲音低低啞啞的,伴著幾分醉意,聽起來是從未有過的脆弱。

  傅明予心頭突然軟了幾分。

  他走到沙發旁,彎下腰,身影籠罩在阮思嫻身上。

  「羨慕什麼?」

  阮思嫻悶了好一會兒,聲音才悶悶地傳出來:「她們明明沒有血緣關係,卻可以天天在一起。」

  「你在說什麼?」

  「我是親的,卻不要我了。」

  傅明予聽不懂,伸手拂開阮思嫻臉頰的頭髮,柔聲問:「誰不要你了?」

  「我媽媽啊……」

  傅明予不知道她的話題突然繞到了媽媽身上,可是她的聲音卻帶著一絲哭腔。

  心裡沒由來的一陣堵塞。

  「你……」

  傅明予話沒說話,阮思嫻突然翻身,睜眼看著他。

  兩人的臉相距不到半米,阮思嫻仰著頭,而傅明予垂著頭,四目相對,一時靜默無言。

  人在半醉半醒的時候傾訴欲最旺盛,很多醉漢抓個人就開始從初戀說到兄弟的女朋友。

  但是阮思嫻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對著傅明予說這麼多,明明她今天連司小珍都沒開口。

  「你怎麼還在我家裡?」

  看見阮思嫻的眼睛,傅明予就知道,她又開始了。

  刺蝟又縮進殼裡了。

  「你又沒關門。」

  「沒關門你就進來,那銀行白天也不關門呢你怎麼不去搶啊?」

  傅明予閉了閉眼,嘆了口氣,說:「阮思嫻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話?」

  「你到底走不走啊?」

  「我要是不走呢?」

  阮思嫻捏緊了枕頭,下巴往窗戶抬,惡狠狠地說:「我就讓你做類自由落體運動下去,電梯都省了。」

  「……」

  傅明予只能起身。

  然而他走到門邊,回頭看時,見阮思嫻躺在沙發上,抱著枕頭,就這麼閉眼睡了。

  傅明予無奈地笑了笑。

  還真是一點都不設防。

  他突然掉頭,回到沙發旁。

  鼻子裡再次聞到屬於傅明予的冷杉香味,而阮思嫻還沒來得及睜眼看看他要幹什麼,就被打橫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

  阮思嫻伸腿亂踢,但傅明予力氣極大,把她箍得很緊,任她掙扎也沒鬆手,反而笑了下,「你有點沉啊。」

  ?

  「我沉什麼沉?!我才一百零幾斤!」

  「一百零幾斤還不算沉?」

  「我身高一七二!」

  「我還一八七呢。」

  「都是一米多你嘚瑟什麼嘚瑟!你放我下來!不然我報警了!」

  說話間,傅明予已經走進阮思嫻的房間,把她放到了床上,俯身撐在她耳旁。

  「要睡就到床上睡,別擠在那么小個沙發上。」

  聽到這句話,阮思嫻平躺在床上,頭髮亂糟糟的,愣怔地眨了眨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傅明予。

  可是下一秒,卻聽他道:「摔壞了都對不起我出的雙倍年薪。」

  ?

  你這個又摳又狗的男人!

  「拿你點錢你就心疼得不得了,真是說你鐵公雞都侮辱了鐵公雞,人家好歹掉點鐵鏽呢你連鐵鏽都斤斤計較!」

  「……」

  醉了還能這麼思路清晰精準地攻擊他,真不知道剛剛那弱小又可憐的樣子哪兒去了。

  傅明予今天第三次深呼吸,扯過被子蓋到她身上。

  「睡覺。」

  阮思嫻還瞪著他,但卻沒說話。

  片刻後,她裹著被子翻身,背對他,丟下一句「走的時候記得關門。」

  半分鐘後,整個房子的燈滅了,隨後響起一道輕輕的關門聲。

  -

  見傅明予下樓,還在等著的柏揚趕緊從車裡下來。

  「傅總,快十一點了,還回湖光公館嗎?」

  「回。」

  今早出門前,賀蘭湘專門叮囑了今晚他得回去,明天一早要一同去醫院看望一個長輩。

  但是柏揚拉開車門後,傅明予卻站著沒動。

  他摸了摸包,發現裡面空的,於是問司機要了一根煙。

  他站在路燈下,偏頭點了煙,影子被拉得很長。

  傅明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白霧縈繞在眼前。

  直到一根煙燃到盡頭,傅明予才低聲說了句「太難哄了。」

  柏揚安靜地等著,什麼也不敢問。

  自從知道傅明予今天從公司出來回名臣公寓,是來找阮思嫻的,他便決定沉默到底。

  這兩個炮仗他哪個都點不起。

  掐滅了煙,傅明予轉身上車。

  遠處霓虹燈暈成模糊一片,影影綽綽的燈光映在傅明予臉上。

  他閉著眼睛,眉間有隱隱的疲憊感。

  車開得平穩,但他卻毫無睡意。

  到了這會兒,四周安靜下來了,他才有心思琢磨阮思嫻說的話。

  快下車時,傅明予突然對柏揚說:「去了解一下鄭幼安……還有鄭夫人的事情。」

  這突如其來的任務有些沒頭沒腦,但柏揚也不敢問,點頭說好。

  -

  到了湖光公館,傅明予剛進門,便感覺四周氣氛不對。

  他脫了外套,遞給身旁的羅阿姨,並問:「怎麼了?」

  羅阿姨微皺眉頭,低聲道:「又不高興啦。」

  傅明予朝客廳走去,果然見賀蘭湘坐在沙發上,背挺得很直,渾身寫滿了「我不高興別惹我」。

  那傅明予自然不去惹她,直接邁腿朝二樓走去。

  但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會來。

  賀蘭湘的聲音幽幽傳來:「怎麼,回來了都不打聲招呼,當我是一座雕塑嗎?」

  傅明予無奈停下腳步,轉身道:「怎麼了?」

  賀蘭湘端著面前的燕窩,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擦了擦嘴角,才開口道:「你說怎麼有這樣的人?」

  「什麼人?」

  「就今兒晚上的私人拍賣會,誰都知道我是衝著月三林大師的畫去的,我錢都準備好了,結果到了一看,哦,人家大師的畫不在拍賣品里,你猜怎麼著?」

  傅明予解了領帶,解著扣子,懶懶應付:「怎麼了?」

  「董嫻她早就暗度陳倉,私下把畫給買走了!」

  傅明予無心再聽,轉身繼續上樓,「你也可以。」

  「你什麼意思啊你?」

  賀蘭湘說著就追了上去,傅明予自然無法再走。

  他嘆了口氣,說道:「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例,既然是私人拍賣會,她也不算破壞規則,最多就是心思活絡了點。」

  「哦,意思還是我的錯了?怪我沒提前想到?」

  傅明予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想想還是算了。

  「人家也沒怎麼,你看拍賣會的其他人有你這麼生氣嗎?」

  見他這幅樣子,賀蘭湘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什麼態度啊?其他人?什麼叫其他人?是不是你也跟你爸爸一樣覺得別家的女人都乖巧懂事,就我不講道理,就我無理取鬧?」

  「沒有。」

  賀蘭湘「哼」了聲,打算放過傅明予。

  而傅明予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道:「都一個樣。」

  「……?」

  賀蘭湘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傅明予什麼意思,對著傅明予上樓的背影罵道:「傅明予你這個不孝子!」

  -

  關上書房的門,傅明予在桌前坐下,仰著頭閉目養神。

  手機滴滴響了一下,柏揚打來了電話。

  讓他去「了解」一下鄭家的事情,其實費不了多少工夫。

  只是平時傅明予不關心別人的家事,才一無所知而已。

  傅明予接起電話,柏揚在那頭把他了解到的信息一一道來。

  「鄭董和現在的鄭夫人是二婚。」

  「鄭董的髮妻在生下鄭小姐沒多久就因病去世了。」

  「現在的鄭夫人也有個前夫,不過也去世很久了。」

  柏揚頓了頓,把自己查到的最關鍵信息說了出來:「鄭夫人之前有個女兒,就是阮思嫻。」

  「……」

  傅明予心頭突然猛地一跳。

  長久的沉默後,傅明予掛了電話。

  他再次閉上眼睛,將這些天的事情理了一遍。

  其實不難,他只要知道了阮思嫻與鄭幼安的關係,便清楚了一切。

  原來她不是嘴硬。

  原來她這幾天的情緒,還真的跟他沒一毛錢關係。

  尷尬倒是一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莫名的焦躁,還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說不上來為什麼,卻一直堵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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