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鄭氏父子率神武軍南撤,箕山兩翼地域便都淪陷於敵手,但雙方於箕山兩翼的戰事以及大規模的對峙都發生於秋冬季;每年春後入汛,作戰及對峙規模就迅速縮減,甚至脫離直接的接觸。【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這主要是由伏牛山、桐柏山以及包括箕山在內的嵩山山脈,每年雨季暴雨頻仍,致滍、澧、汝、潁、伊、洛諸水在入汛之後便磅礴肆意,常致道路津梁堰堤河渠損毀,人畜難行。
倘若營地擇址不善,遭山洪侵灌,損失更為恐怖。
不過,凡事都沒有絕對。
赤扈人去年秋後在中路費集結三十萬兵馬,從箕山兩翼進逼汝、蔡之地,持續已經有五個月了,到這時非但沒有一點撤出的跡象,甚至還不斷在驅使民夫在箕山兩翼進一步修繕道路、津橋,挑選地勢高險處修建一座座堅固的寨壘,大有長期高強度對峙下去的架勢。
而赤扈人諸多作為也並非虛張聲勢。
軍情司目前還不清楚赤扈高層是如何決策的,此時集結於汝蔡正面的敵軍,依舊以鎮南宗王府麾下諸部兵馬為主,看不到有更多兵馬集結調動的跡象,但敵軍用於汝蔡戰場之上消耗的糧秣等物資,已經不再局限鎮南宗王府轄下的雲朔、河東、河洛、京西等地。
除開關中、燕薊等地,甚至遠及渤海,都有包括牛羊牲口以及布匹、皮革、鐵料等物資,正源源不斷的往鄭許等地運輸過來。
在赤扈人內部所通傳的書函里,近期也多次提及半數征賦皆受太原調用。
這些都說明了,京襄有意裝窮、哭窮,對赤扈人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廣成澤及馬澗河沿岸的軍事對峙,很可能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然而地形上的限制,並不僅僅是針對赤扈人,京襄同樣受到入汛後河流水勢暴漲的困擾。
特別是汝州盆地之內,北滍水(汝水)兩側發源於箕山、伏牛山的一條條支流溪河在入汛後水勢又大又急,也常常沖毀道路橋樑,將汝州盆地內部也切割得極其厲害。
比如說眾人眼前的馬澗河,枯水季河道里可能僅有三四丈寬的淺水,騎馬就能直接涉水渡河,不需要渡船、橋樑,但入汛後山里一場暴雨,攜山洪而下,河道寬逾數十丈,水勢如萬馬奔騰,人畜在這時候想往來左右兩岸,就變得極其危險而困難。
這時候敵軍沒有撤退,反而趁這邊東岸增援不便之及,大肆圍攻廣成等寨,制司要如何應對?
馬澗河往東屬於汝州腹地,道路、橋樑被洪水沖毀,修繕道路、搭設浮橋也快,卻是不用擔憂太多。
王舉南下將近一年之久,這次歸來,匆忙找尋徐懷商議契丹殘部安置之事,對制司所擬定諸多策略還不甚了解,卻是想知道制司如何解決馬澗河入汛之後兩岸交通之事。
「這些橋墩還是建得極為結構,洪水沖不垮,敵軍之前奪橋,也只能將上面的木樑、橋板縱火燒毀,卻沒能奈何得了橋墩,」史軫說道,「雲陽那邊年前就已經著手澆鑄拱梁,即將陸續運來廣成安裝鐵橋。安裝可以需要兩三個月的時間,到時候馬澗河東岸將是承接敵軍攻勢最猛烈的時候,使君此來廣成,主要是看到下一階段防禦作戰的籌備情況……」
「鐵鑄拱梁?」王舉有些意外的問道,「三組橋墩,每兩跨之間寬逾六丈,直接架設鑄鐵拱梁,而不是建鐵索橋?」
當世早就掌握較為成熟的鐵索橋技術,三四百年前吐蕃王朝就曾在瀘水之前架設鐵索橋,世人稱之為神川鐵橋,溝通瀘水南北兩岸,而此時召陵城西也架設一座長達三十丈的鐵索橋,橫跨在改道過後的汝水之上,連接左右兩岸。
不過,平闊地區要造鐵索橋,需要兩端建造堅固高聳的巨形橋墩,難度要更大一些,唯有如此才能將長達三四十丈的十數條巨如手臂的鐵索穩穩的拉在河面之上。
除此之外,鐵索橋受到的限制還是很大,最為關鍵的還是承載規模有限。
倘若同時有數輛重載馬車行上橋面,不僅長三四十丈的鐵索會深深盪下去,對兩側的橋墩堅固程度,也是嚴峻的考驗。
不過,楚山也早就嘗試架設真正意義上的鐵橋,就是用鑄鐵件取代木料鑄制平直橋樑或肋拱梁,但受限於鑄造工藝以及鐵料產量,所造鐵橋的跨度通常都極為有限——桐柏山里除了跨度較窄的險澗、裂谷外,還通常在堰堤、陂塘下方、水流較緩的河道里砌築多座堅固橋墩,建造短跨度鐵橋。
即便如此,每座鐵橋的用料量也高達數萬斤甚至十數萬斤,也只有楚山在冶煉、大構件鑄鍛技術突破之後,才得以如此奢侈——同時也主要因為楚山前期大量的水力器械都必須修建在地形陡峭的溪澗兩岸,需要大量的橋樑將水力工房與外界的通道打開。
要在馬澗河之上修建就總長高達十二三丈的鐵橋,可能所需要耗用的上百萬斤鐵料,對此時的京襄來說,已經談不上多稀罕,但問題是除了兩端緊挨著堤岸所砌的橋墩外,河道里僅有一組橋墩正當激流之中,意味著這座鐵橋的單跨長度將達到六丈以上。
王舉平時不怎麼關心工造上的技術細節,此時實在不知道營造院如何去鑄造如此長跨度的鐵橋?
「起初考慮建雙跨橋,河道之中的那組石墩還是有被衝垮的風險,使君要求營造院建單跨鐵橋!」史軫說道。
兩端的橋墩緊挨著河堤,後期進行加固相當方便,甚至在兩側簡單打下一些木樁就能大幅減少水流的衝擊,但是直接建於河道之中的橋墩,不僅在汛季要承受極其嚴峻的考驗,基礎也容易被水流一點點淘空。
甚至在山洪暴發之時,小股敵軍潛入上游山中伐巨木放入湍流之中,也會對橋墩造成極大的威脅。
放棄河道之中的橋墩,直接建造橫跨河道的單跨橋,是能避開諸多弊端,但十二三丈跨度的鐵橋,實在有些超乎王舉所想像。
王舉這會兒也只能朝史軫、徐武磧他們聳聳肩,等營造院將橋造起來再說。
徐懷午後從嵩縣返回馬澗河東岸大營,與眾人一起在營帳里聽王舉、孫延觀、徐憚、蕭純裕詳細述說援師經大理國善巨郡沿瀘水北上,以及契丹殘部從囊謙沿瀘水南下,最後雙方在神王山麓會合的情形。
王舉此行除了成功接應到契丹先遣兵馬,重創契丹殘部主力南下的最大障礙布曲寺蕃部勢力外,還大體摸清楚朵甘思地區的地形與風土人情。
結合契丹殘部的經歷,他們也大體將唐蕃故道、瀘水以及茶馬道的方位地形圖繪製出來,基本能確定神玉山以及色莫崗,就位於川蜀以西某個地區。
只是中間隔著邛崍山脈,相對方位卻無人能知。
見徐懷聽王舉他們述說此行歷程之後便一聲不吭,眼睛一直盯著堪輿圖上川蜀以西的山脈,韓圭問道:「使君以為這裡應該有條路能西接吐蕃高地……」
雖說現在越來越少閃現的記憶畫面,但徐懷知道這裡應該存在一條路通往吐蕃高地,也就是後世赫赫有名的川藏線。
徐懷點點頭,沉吟說道:
「雖說當世連接吐蕃高地的兩條主要通道唐蕃道與茶馬道,乃是三四百年前伴隨吐蕃王朝崛起時往北、往南擴張形成,並為世人所熟知,但秦漢以降,川蜀西南的雅州、黎州,作為青羌諸部世居之地,在吐蕃崛起之前就有不少與當時棲息於朵甘思色莫崗等地的東女國、嶺國、白狼國接觸的記錄。青羌族人應該是不大可能是經唐蕃道或茶馬道與東女、白狼等蠻族接觸吧?我覺得邛崍山中應該存在一些野徑山道,為當地的羌蕃諸蠻所熟悉,只是沒有記錄於史書之上!」
「是不是立刻遣信使前往神玉山,著蕭帥遣人從神玉山往東搜索地形,尋找直接前往川蜀的通道?」韓圭神色振作問道。
「除了蕭師那邊,我們也應該直接派人前往雅州、黎州探索道路,雙管齊下,或許能更快找到相應的通道,」史軫說道,「要不然,蕭帥率契丹殘部南下,卻最終叫赤扈人先發現徑直殺入川蜀的這條路,猶是大患!」
契丹殘部不管是留在神玉山麓附近紮根,還是繼續往南遷徙,後續依舊困難重重,京襄倘若是通過南線茶馬道不斷派人馬增援,路途極其遙遠,代價也極其高昂。
倘若能在邛崍山中找到一條連接川蜀與朵甘思的通道,到時候契丹殘部就可以遷到邛峽山西麓紮根下來,京襄的人馬及物資想要增援過去,就要比走南線茶馬道便捷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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