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姐姐,這些傢伙真是吃硬不吃軟,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還真以為我捏不住他們的把柄呢,」
王萱走回里宅,看到柳瓊兒坐在院子裡的涼亭下,驕傲的走過來說道,
「七叔公現在拍著胸脯保證第一批錢款怎麼都不會低於十萬貫,且信他們一回,等他們兩天看有沒有動靜,還是說這次純屬拿緩兵之策來欺負我……」
「別人都是千方百計幫著自家人,你卻將胳脯肘往外拐,」柳瓊兒笑道,「你這些叔叔伯伯,知道你這兩年在漢川沒別的事干,卻是千方百計搜羅他們的把柄,一個個都是什麼臉色啊?」
「唉,我剛將七房前兩年欺上瞞下侵占鴻臚少卿黃文裕莊子的事揭開來,七叔公就站出來當和事佬了,將所有事情都大包大攬的接了過去——好些把柄我都沒有來得及抖出來嚇唬他們,好沒意思啊!」王萱沒有耍夠威風,很有些遺憾的說道。【,無錯章節閱讀】
「王文沖這次竟然這麼好說話了?」柳瓊兒有些訝異的問道。
困守雙柳莊期間,柳瓊兒免不了整日要跟王文沖打交道,知道王文沖實是極其老滑世故的一個人。
王稟生性介直,不願以公謀私,王文沖卻硬是能借著王稟的名頭在地方左右逢源,給王氏一族迎來快速擴張期,甚至王稟流貶唐州、嵐州期間,王氏一族在鄂州都沒有受到多大影響。
而勵鋒堂這次有意在鄂州籌措錢糧開墾千汊浦,王氏一族商議了好幾天,等到徐懷從建鄴回來,統共就湊出兩千貫的份額。
雖說王文沖擺出無比愧疚的樣子,但柳瓊兒知道王文沖倘若不是有意試探,怎麼可能通過趙橫將這個數字傳出來?
柳瓊兒卻不想王萱怒氣沖沖將王氏各房叔伯召來攤牌,王文沖竟然這麼快就轉變了態度,而這也不像是王文沖的緩兵之計。
「對啊,七叔公就是這次太好說話了,我心裡反倒沒底了!」王萱也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柳瓊兒想到一件事,笑道:「咱也別想太多,徐懷從建鄴回來了,我就不信王文沖敢隨便拿話誆騙我們——我們去見徐懷,他們該從小鶴嶺下來了!」
除了柳瓊兒一直住在雙柳莊的王家老宅,范宗奇率援騎趕到漢川之後,大軍先是在小鶴嶺北面駐下大營,之後在賊軍從漢川北部撤出之後,又將新的大營移至渡口,作為集結人馬、物資的中轉基地。
徐懷從建鄴回到漢川,也是直接住入大營;即便今日登上小鶴嶺視看南面的淤灘地形,也是從雙柳莊外繞道,不會再隨意進出雙柳莊。
柳瓊兒與王萱要見徐懷,也是算著時間,等徐懷他們從小鶴嶺下來,出雙柳莊的東寨門相見。
「哦,王文沖這麼好說話了?」
這段時間聯絡漢川地方,一直是徐勝在負責,聽柳瓊兒、王萱說及王文沖允諾籌措十萬貫支借給勵鋒堂,也很是意外。
勵鋒堂此時也拿不出什麼抵押物,卻籌謀向鄂州商賈支借四五十萬貫錢糧,以備千汊浦第一期圍垸墾殖所用,徐勝他們心裡很沒有底——他們知道荊湖一帶的商賈,多為士紳之族,可沒有那麼好打交道。
王氏一族在鄂州府崛起的時間較晚,但影響力已不容小窺,倘若王氏一族大大咧咧的承諾支借十萬貫錢糧給勵鋒堂,在此示範下,剩下的工作就要比想像中容易多了。
問題是,王氏這麼好說話?
十萬貫可不是一筆小數字啊!
徐勝有些疑惑不解的看向徐懷、史軫。
「這得幸虧萱小姐一早就捏著他們太多把柄,百般威脅要大義滅親,他們才服軟的,」柳瓊兒笑著說道,「王家叔伯們見著萱小姐胳膊肘往外拐成這樣子,這會兒都快氣糊塗了……」
史軫只是笑著說道:「王文沖既然允諾了,又有萱小姐從旁幫襯,這事便錯不了。」
雖說當世女子過二十歲,男子過二十四歲未婚,並不罕見,但也絕不多見。
楚山也不是沒有人背地裡議論與王家聯姻之事,但史軫他們沒有多事,除了徐懷身邊一直都有柳瓊兒陪伴外,還有一個關鍵原因就是當年在嵐州發生諸多事,大家心裡都有一些芥蒂。
再者說,王番有他的野心與追求,王氏一族在鄂州府巧取豪奪的諸多作派,也與楚山的風格不合。
因此,楚山眾人也是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沒誰在徐懷面前提及這事,更不要說暗中去撮合了。
然而王萱身為女兒身,個性卻如此的鮮明,不僅沒有甘願受其父王番及王氏一族擺布,甚至還有心制約王氏一族,這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極大改觀了史軫對楚山眾人交口相傳的那個小女孩子的印象。
何況史軫看柳瓊兒此時的態度,對王萱並不排斥。
又閒聊片晌,柳瓊兒、王萱回雙柳莊去,史軫陪同徐懷回大營,說道:「節帥先回舞陽坐鎮,我在漢川多留兩天,說不得還要與王番郎君見上一面……」
汛季已經過去,馬上就要進入九月,淮上的形勢又將嚴峻起來,徐懷不可能在漢川滯留多少時間,還是要儘快趕回楚山坐鎮;千汊浦這邊,乃至洞庭湖寇都不應該牽扯楚山太多的兵馬與資源。
史軫原本要與徐懷、柳瓊兒一起回舞陽去,但此時改變了主意,決定在漢川多留兩天……
…………
…………
「十萬貫啊,七叔,你這是要把大家的骨頭都拆下來去填楚山的虧空啊!你就不擔心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王德鈞路上還能強按住脾氣,但到王文沖的宅子裡,便再也按捺不住,朝王文沖發起難來,質問道。心懷不滿的,絕不僅王德鈞一人,皆衝著王文沖質問:「我們卻不知道,這十萬貫,七叔卻要認多少?」
「我家認多少?萱丫頭不是說了嗎,天宣七年之後各家所兼併的田宅都應該拿出來,我既然開了這個口,當然要做表率。難不成我這張老臉,還能擠兌你們出大頭?」王文沖慢悠悠的說道,「這樣吧,我開口允下十萬貫籌借,長房認下三成,其他各房各認一成,你們現在沒有什麼意見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王文沖張口就認下三成,他們還能說什麼?
王氏一族近二十年快速擴張,很多都是以長戶牽頭出面,而基本上長房都要占兩成——王文沖倘若認下兩萬,各家就無話可說了,現在王文沖還多認了一成。
「要不要派人去江夏,找老三商議一下?」有人還是不死心,問道,「這事老三都沒有開口,全憑萱丫頭胡鬧,也不是一回事啊!」
「這事也不用讓王番為難了,」王文沖慢悠悠的說道,「萱丫頭有句話沒有說錯,各家手裡的田宅再多,但還是要守住荊湖才有意義,不然叫湖匪肆虐,又或者虜兵殺過來,你們還能將田宅背在身上逃去建鄴?沒意義的,別再斗這個小心眼了!」
王文沖端起茶盅,示意各家都可以去做準備了,沒必要在他這裡爭論不休了。
卻有兩人賴在椅子上,待眾人悻悻而走,才張口問王文沖:「七叔,你一直都是咱們的主心骨,你今天都這麼說了,我們肯定不會給你丟臉,回頭該賣田賣田,該賣宅子賣宅子,拆鍋賣鐵,也會把這一萬貫錢湊足了,但七叔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可得給我們透個底啊……」
「這世道已經變了啊,」王文沖站起來,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再說了,萱丫頭一心將胳膊肘往外拐,這時候派人渡江去找王番,就能擰過來?真要能擰過來,也不至於年紀都拖到二十了,連個婆家都說不下來。都說強扭的瓜不甜,萱丫頭想把胳膊肘往外拐,就讓她拐吧。」
「七叔是說?」兩人眼睛陡然一亮,問道。
「我們湊十萬貫也好,二十萬貫也好,現在的問題啊,是勵鋒堂接不接這筆銀子!」王文沖說道,「勵鋒堂真要接了這筆銀子,我們王氏不會吃虧的——王番是有些想法,也一直很努力,但僅僅如此,都未必能做他老子那個高度。當然,勵鋒堂要是接下這筆銀子,大家就做好將子弟召回來的準備,與其四處開花,這世道還不如將雙柳莊好好打理妥當……」
「那還不如直接將雙柳莊併入南蔡縣?」兩人興奮說道。
「太直接就不合適了,過猶不及!」王文沖揮了揮手,說道,「我明兒去找徐勝,不,我還是直接去見史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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