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能不能不要再騙我了

  當然有,還有很多。

  可現在他什麼也不想問,只想這麼靜靜地待一會。所以他搖搖頭,反問問沈珏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沈珏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就挺可樂的。

  「你想好啊,過了這村沒這店了,再問我也不告訴你。」

  說得跟現在你說的就是實話一樣,唐倦撇嘴。

  「不重要了。」唐倦目光灼灼地看他,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剩下的都不重要。

  沈珏嘆氣,「當然重要,去拿個碗來。」

  「你要吃什麼,霍門主特意給你買了粥。」

  「我不愛喝粥,空碗就行,去吧。」沈珏說完,又斜靠回座位上,閉上眼不想再說話的樣子。

  唐倦只能無奈地跳下車。

  今晚天氣格外好,夜空中群星璀璨,唐倦抬頭正好看見大半塊的月亮掛在空中,十九的月亮比上次他在青雲鎮看見的少了一小半。

  唐倦以前是個不相信命運的人,直到遇見沈珏。

  秋無意正跟小五抬槓,一回頭就看見唐倦拿著個空碗看著天空發呆。

  「呦,首徒這是準備跟月亮討個飯?」

  唐倦回神,「沈珏讓我拿個碗。」

  秋無意伸頭瞅了一眼,頗有興致地也跟著去看看老沈又整出什麼么蛾子了。

  馬車空間並不大,蹲了三個大男人顯得有些擁擠,秋無意蹲在門口,這熱鬧說什麼他也要湊,堅決不走。

  不走就不走吧,沈珏神色淡淡地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直接給自己的手腕上來了一刀,血瞬間涌了出來,滴滴答答地流進碗裡。

  嚇得唐倦眼皮一跳。

  一把捏住沈珏的手,「你幹什麼!」

  「給你喝的。」沈珏轉頭朝他笑笑,順便撥開他的手。

  唐倦眉頭深鎖,眼裡都是不解跟擔憂。

  「哦,我知道了。」秋無意恍然大悟,「我說這傻小子怎麼可以無限延長那傻鳥的毒害。」

  沈珏的血才是能延長雪鳴毒素的解藥。

  突然想起上次沈珏煞有介事地給他熬了一大碗藥湯,還騙他是祖傳秘方,唐倦心裡悶悶地痛,這疼蔓延到咽喉,堵得他說不出話,喘不進氣。

  「你才傻!」沈珏反駁秋無意,說誰家孩子傻呢!用餘光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唐倦,「不過你也是,服藥的日子也不記得,要是我也忘記,唐少俠,你以後就真得棄武從文了!」沈珏語氣輕鬆,調侃著唐倦,就是不想讓人有什麼心理負擔。

  他當初不告訴唐倦就是因為這個,祖傳秘方好接受,生喝人血可就不一定了,況且,還要欠下好大的一個人情。

  今天是迫不得已,時間上來不及了,他也沒有精力再去折騰那些障眼法。

  他說了半天,唐倦低著頭一點聲音都沒發出,沈珏這個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這人的目光一直盯在他的手腕上。

  沈珏心笑,突然把手腕直接伸到唐倦面前,壞心眼地接著調侃他,「這麼直勾勾地盯著,要不你直接喝。」

  唐倦一直是半跪在沈珏身前的,帶著血的手腕突然出現在眼前。

  傷口並不深,血流得也不快,手腕很白,鮮紅的血也蜿蜒在白皙的肌膚上。

  唐倦轉不動的腦子終於抽風了,指揮著他的行為大于思考。

  一口叼住沈珏流血的手腕。

  溫熱的血腥味立刻充滿口腔,也沖昏了唐倦那罷工的大腦。

  一瞬間產生了一種他想把這個人一起吃掉的恐怖衝動。

  沈珏也懵了。

  天知道,他是開玩笑的。

  唐倦的唇舌貼住的地方,有些癢,帶著一點酥麻,沈珏覺著自己大概是瘋了,他沒有生出一點厭惡感。

  他想抽回手,又怕刺激了唐倦,說點什麼吧,腦子裡瘋狂搜刮著適合現在說的閒話。

  找不出來的沈珏,把目光放到蹲在門口的秋無意身上。

  求求你,說點什麼吧!

  秋無意莫名接收到沈珏的目光,尋思著,我是不是應該出去!

  然後,轉身離開,還貼心地把馬車帘子給撂好。

  ……我真是謝謝你。沈珏扶額。

  他跟秋老二這輩子就沒有過默契。

  溫熱的水滴突然掉落在手腕上,一滴接著一滴。

  沈珏嘆氣,不得不把目光拉回到還叼著自己手腕的唐倦身上。

  「明明是你咬我,你怎麼還哭了!」他輕笑著,摸摸唐倦的頭。

  唐倦哭得更嚴重了,上氣不接下氣中還帶著小小聲地嗚咽。

  唉,沈珏只能一下一下地順著他的腦袋,安撫他,他是理解的,突然之間,一直疼愛的師兄追殺,又被敬愛的師門除名,武功盡失,於盛陽山,他是棄徒,於唐家,他是棄子。這天地間仿佛沒了他的容身之地,可他明明什麼也沒做。

  平日裡不說,沈珏也知道他心裡背負的壓力跟委屈,借著這個時機發泄出來也好,至少心裡可以輕鬆一些。

  過了一會兒,感覺到唐倦的抽泣聲逐漸變小,「我說,差不多了啊!我的手都酸了。」沈珏笑著輕輕掙了掙在唐倦口中的手腕。

  唐倦這才鬆了口。

  腦子回歸的唐倦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這一丟人的事跡。

  他一個大男人,咬著人家的手腕哭。這個人還是沈珏。唐倦有瞬間產生了不想活了的衝動。

  根本不敢抬頭的人,慌忙地給沈珏手腕找藥塗。

  已經不流血的傷口周圍微微泛著白,唐倦咬著唇,暗罵自己,輕輕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敷上藥粉。

  「疼不疼。」唐倦啞著嗓子問。

  沈珏搖頭,又想起低頭忙活的人看不見,笑道,「一點都不,這點小事換未來的天下第一的一身功夫,還是我賺了好不好。」這話一點也不誇張,以唐倦的天賦,假以時日,天下第一什麼的,可以預見。

  唐倦卻一下子抱住他的腰,半蹲著的人正好把頭埋在他的腰間。

  沈珏一僵,不敢動。

  「我不要什麼第一。」唐倦聲音還帶著哭過後的嘶啞,那些東西遠沒有他真正在意的東西珍貴,「沈珏,對我來說,你比那個虛名重要得多。」剛才沈珏逗他說如果沒有武功,他就要棄武從文了,他一點也沒覺得可怕。

  最初武功盡失的時候,他寧願死了也不想當個廢人,現在,如果能放他平靜地離開,跟沈珏找個地方隱居種田,也沒有什麼不好。

  這個江湖,有什麼好。

  「我這麼重要嗎?」沈珏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輕輕地,「是因為我重要,還是因為你覺得我跟你小時候遇上的冉宇是同一個人的原因。」

  唐倦心神一顫,這是他第一次從沈珏的口中聽到冉宇兩個字。

  他抬頭,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沈珏的半張臉,看上去很冷硬。

  「我生命里在意的人不多。」現在還在我身邊的就只剩你了,所以,「你可以不要再騙我了嗎?」唐倦就這麼仰著頭,苦笑著說,他真的分不清沈珏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好。」

  沈珏低下頭,收起臉上的笑意,鄭重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