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借日發作

  生氣是可以氣傻的嗎?霍意看著秋無意掙脫不開繩索,氣得渾身發抖後一口咬在枕頭上,陷入了沉思。

  解衣帶的手停下來,霍意把綁著的人解開,繩子粗糙,手腕處已經磨破了皮,先前沒注意,現在借著燈火,秋無意的一雙手血跡斑斑,指尖處隨意綁著布條,滲出來的血跡已經乾涸成深褐色,還沾了灰塵泥土,看著好悽慘。

  「你手怎麼了?」秋無意最寶貝這雙手,平時都捨不得干點重活,怎麼傷成這樣的。

  「不用你管。」恢復自由的秋無意,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沒抽動。

  他瞪著霍意,「撒手!」

  霍意眼皮都沒抬一下,小心地拆開指尖的棉布,血肉模糊的傷暴露在眼前,看得霍意眉頭緊鎖,秋無意的手指尖明顯是被鈍器活生生砸碎的,指尖骨頭已經碎成粉末跟同樣的砸爛的肉泥混在一起。

  「你不知道疼嗎?」傷成這樣還到處跑,明明心裡疼成一團,說出口的話卻帶著不耐煩的情緒,霍意自己也後悔,可他好像已經習慣了,跟秋無意就是沒辦法好好說話。

  果然,秋無意剛剛平息的火氣又要躥上來。

  「不要動了!」捧著他手的人再開口,聲音低了很多,還帶著點懇求的口吻,他小心翼翼地低下頭,在他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手不想要了嗎!」

  霍門主這輩子第一次,說這麼溫柔的話吧!驚得秋無意當場傻了眼,霍意親了他,雖然是手背。真的不是幻覺嗎?秋無意覺著自己大概是中毒了,產生了幻覺。

  他眨巴著眼睛,用力地看眼前這人,真的是霍意嗎?

  霍意沒空跟他大眼瞪小眼,不過人不再鬧了,他是挺驚喜的,看來沈珏說得對,秋無意吃軟不吃硬,光說是沒用的,他得改變策略。

  「在這等著,我去給你找些藥。」他的手再不處理,真的會廢掉。霍意壓著火,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溫和一些,「等我回來!」

  誰等你誰是狗,秋無意在心想。

  「我,找了你很久,你知道嗎?」從他們那晚之後,有五年了。

  秋無意豁然抬頭看他,沒想過霍意還能有主動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他裝作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現在找到了,打算怎麼辦。」秋無意放鬆地斜靠在床頭,一副你要殺要剮隨意吧的神態。

  只是眼底的難過是怎麼都藏不住的。

  「五年前,我是有話對你說的。」霍意想起五年前亂七八糟的那個晚上就頭疼,他口口聲聲說著他們是睡過的關係,但也只有那麼一次,還是在秋無意的算計之下。

  「秋岩,雖說已經過了五年,那我還是想把那天想說的話說完,所以,你等我回來好嗎?」霍意半蹲下來,與秋無意平視,雙眸透著懇求,就這麼看著他。

  「嗯。」秋無意唾棄自己的心軟,但又忍不住。

  霍意出去後,秋無意果真沒想著跑,他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腦子裡都是五年前的不歡而散。

  秋無意的指尖骨已經碎裂,想要重生,基本不可能,霍意手頭上有幾種藥,但都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他想到了沈珏。

  於是,在天還沒亮狗都沒醒的這個時間,霍門主敲上了沈珏的房門,到門口的時候,他就覺著不對,這屋裡怎麼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霍意怔住了,他不知道該不該敲門。

  正當他猶豫時裡面響起一個微喘的聲音:「進,進來。」聽聲音是沈珏。

  呃,合適嗎!霍意心說。

  「咳,那我進來了!」霍意推門而入。

  房裡沒有燭火,只有沈珏壓抑痛苦的呻吟聲。

  霍意兩步跨到床榻前,沈珏睡在裡面,外側躺著唐倦,已經睡得不省人事,沈珏抱著自己的臂膀縮成一團,粗重的呼吸彰顯著這人此刻的痛苦。

  「我怎麼幫你。」他知道如果不是真的需要幫忙,沈珏是不願意讓人看見他這個樣子的,就算是朋友也不行。

  「帶,帶他出去。」沈珏牙齒打顫得厲害,渾身的肌肉都因為要對抗丹田的痛楚緊繃到痙攣。

  霍意看一眼睡得香甜的唐倦,只能先把人扛出去,大概是沈珏給他下了藥,霍意把人扔到隔壁的空屋子,人也沒醒。

  沈珏整個人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已經被冷汗浸透了,唐倦不在,他終於不用分出精神來擔心把唐倦弄醒。

  霍意把唐倦送走,自己又轉了回來。

  沈珏也沒有趕他走,霍大門主就自己找個地方坐著,等著沈珏挨過這一陣,沒辦法,他幫不上忙,這是沈珏白天動用內力要付出的代價。

  沈珏中的蠱,名曰借日,沒有解法,就算是習藥藥來了,也沒轍。

  此蠱不害人性命,只吞噬內力。中蠱者的一身功力都存在蠱蟲里,蠱蟲就寄居在丹田處,用這些內力給自己造一個窩,安眠。

  借日分子母,子蠱會吞掉種蠱者的全部內力,然後等待著成熟的那天,聽從母蠱的召喚,把吸收到的功力全部轉移給母蠱,擁有母蠱的那個人,就可以把子蠱的內力占為己有,這種不勞而獲的練功方式,聽上去很誘人,但禁忌也相當多,就比如,能種子母蠱的必須是有血緣的親人才行。

  沈珏的借日,伴生已久,平日裡他內力全無,跟普通人無異,只不過如有危險時刻,還是可以經脈逆轉,強行壓制蠱蟲,迫使它把吞掉的內力吐出來,暫時為自己所用,但是有個弊端,強行運功過後必遭反噬,借日會以為自己受到威脅,瘋狂吸收體力散落的內力以及分泌出毒素,讓人生不如死。

  就像沈珏現在這樣。

  白天在千飲坊強行運功,現在就是遭報復的時候了。

  沈珏忍過一波又一波噬心挫骨的疼,真的疼啊,每一寸筋脈都被生生撕開的疼,疼到極致他甚至恍惚著看到了那天黑樓里吞噬了一切的大火。

  霍意起身想要去叫醒唐倦,隨後才想起沈珏說過的,唐倦也武功盡失。

  他嘆氣,這真是沒辦法了,只能靠著沈珏自己扛過去。

  等天光發白的時候,沈珏終是好了一些,那種蝕骨的疼痛消退了很多,只餘下筋脈被毒素侵蝕後損傷造成的隱隱的痛,在他的忍受範圍之內,不至於讓他起不了身。

  「謝了啊!」沈珏抹了把額上的汗,他知道霍意沒走,是怕他出現什麼意外。

  「不用。」霍意就是霍意,冷冷淡淡的。

  沈珏用力撐著胳膊,從床上爬起來,調侃道,「你這個德行,還指望著能追回秋無意?」別被人再踹一次就是好的。

  提到秋無意,霍意往外走的步子停了下來。

  「他的手,誰弄的!」十指連心,當時得有多疼,霍意不敢想。

  「方文吧!」沈珏從床上搖搖晃晃地走到桌子旁,他現在手腳發軟,嗓子渴得冒煙,這個霍門主是真的不會來事,要是唐倦在,現在已經把茶杯放到他手裡了。

  「話說你這麼晚找我幹什麼?」勉強給自己倒了杯水的沈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