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歪理

  小魏氏臉上的怒容慢慢退去。

  隨即又浮現出一種哀婉和無奈,連眼睛裡也漸漸有了濕意,閃閃動人。

  「我知道你是一片忠心,可是……」她輕輕嘆了一口氣,「人人稱我為二夫人,也不過就是名義上說的好聽,到底不過是王上的一個妾室罷了。王上高看了我一眼半眼,也是礙著從前我們小姐的面子,礙著魏老將軍和夫人的面子,魏家的面子。所以終究這件事……哪裡輪到我一個妾室多嘴?」

  說著頓了頓,目光掃了過來。

  只是兩個丫頭不敢說話,特別是伶牙俐齒的茜草也不再多嘴,她就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世事無常,王上一時被奸佞小人蠱惑了也是有的。你們看得清楚,我看得清楚,自然也會有人看得清楚。所以放心吧,終歸有人來說這些逆耳忠言。我們只要安安穩穩的看守住王上的內宅,不讓某些人興風作浪了去,就算是進了一份為妻者,為人婢,為人臣民的責任了。」

  「奴婢就知道您心裡有數。」茜草就一個頭就恭恭敬敬,端端正正的磕在地上,一臉「我終於放心了」的忠心耿耿表情,又說,「不過是奴婢情急之下說了些胡言亂語,還請二夫人責罰。」

  「即便是好意,即便是一片心意拳拳,有些話也不能隨意說的,特別是礙著身份。」小魏氏說,也不知道指的是兩個丫頭還是自己,「算了,罰你半個月的月例銀子,往後說話做事定要穩重,別再這麼不管不顧的了。」

  「謝二夫人。」茜草又磕了個頭。

  小魏氏就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今天折騰的乏了,我去寫封信就睡了。」

  白芷連忙答應了一聲,拉起茜草,退了出去。

  一直走到拐彎的廊下,貼近牆根兒,保證屋裡的人再聽不到,白芷才掐了茜草一把,怨怪道,「你這丫頭真是無法無天了,什麼話都敢往外說嗎?平白無故的,讓咱們二夫人走了心思又難過,你自己又受了罰,這是何必呢?」

  說著再狠狠瞪她一眼,「我一直給你丟顏色,想阻止你都做不到。你這丫頭混起來真是……」做勢又要打,卻沒有下手。

  她們二人一起做了小魏氏的丫頭,是從魏家陪嫁過來的,其實也是親姑表姐妹,關係更比別人親近。

  茜草吸著冷氣,撫了撫被表姐掐過的手臂,微微笑了一下道,「姐姐你就是個實心眼子,眼力勁兒倒是很有,可惜只能看表面。你根本就不明白,我說的那些話其實就是二夫人心裡想的。但是二夫人習慣了什麼都要藏著掖著,就這麼憋著。我還不是為了她好嗎?乾脆起了這個頭吧!從前聽那些當官的說什麼揣摩上意,我們當下人的其實也要這樣。把她想說的話替她說出來,她心裡舒坦了,就有我們的好果子吃,與我們也會更親近些。什麼叫貼心人?我就要做貼心人!姐姐你說我混,我卻要說你傻,實心實意的傻幹活有什麼用?」

  「一說你,你就一堆歪理!」白芷不服。

  茜草挽了白芷的胳膊,看看左右無人,就壓低了聲音道,「說話聽音兒,我只是起個頭兒,也不是莽莽撞撞的一直說。你沒看見嗎?我說了頭裡,她沒有吭聲,那就是要我說下去,還為人『妻』……等到這番話結束之後,她又說什麼來著?她說自然有人管,而且叭叭的大晚上寫什麼信?必然是有與此事有關的,也必然是拉來實力強大的援軍。」

  「能的你!連援軍都出來了!」白芷點了一下茜草的額頭。

  茜草不但不躲,還把頭依偎在表姐的肩膀上,「姐姐你就是腦筋轉不過彎兒來,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麼一回事。我今天雖然損失了半個月的月例銀子,可你看著吧,二夫人瞧著我順眼,過些日子我的打賞保管比你多。」

  「你就為了銀子費這些心思?」白芷輕輕嘆了口氣,「這不也是冒險嗎,老老實實吃口平安飯難道不好?魏老夫人可是答應了我爹你舅舅,等二夫人在這王府里站穩了腳跟,就許咱們回魏府去闔家團聚,還許了你我的婚事可以由爹娘做主。這王府里誰高誰低,又與我們有什麼相干呢?你這麼掐尖兒拔上的,當心真鬥起來拿你做排頭。」

  「太相干了呀,我的姐姐!」茜草握著白芷的雙手手腕,撒嬌似地輕輕搖晃了一下道,「嘉魚居那個女人如果真得了寵,掌了權,咱們二夫人就沒辦法在這裡站穩了腳跟,咱們多早晚能回去呀?魏老夫人的意思難道你看不明白?任王上娶了誰,也絕對不能越過魏家去。老夫人那麼疼愛咱們從前的大小姐,現在就算是塊牌位也得讓人供著敬著,二夫人不就是那個抱牌位的嗎?」

  「你快給我閉嘴吧,又瞎說!」白芷有幾分慌亂,趕緊四處張望,見周圍確實沒人才鬆了口氣。

  茜草瞥了瞥嘴,「你們啊,就從心底對這些人上人恭敬著,順從著,忠心耿耿,豈不知道他們心裡哪那麼乾淨,高興了,不高興了還是把我們當牛馬一樣隨意發賣。我就不同了,我看得明白,就只顧著自己和家裡人就行了,其他的不過是拿銀子辦事兒。你不想想,現在咱們跟二夫人是一條船上的,真的讓其他人占了上風,兩邊真的鬥起來,到頭來率先倒霉的還是我們這些下人。」

  白芷怔了怔,似乎覺得妹妹說的有點道理,又似乎覺得她說的哪些地方是不對的,繞暈了她。

  最後才說,「我不會講你那些歪理,就是覺得槍打出頭鳥。咱們只管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一切就看老天的安排。」

  「我才不相信老天!憑什麼我生下來就是別人的丫頭?!」茜草激動地說了一句,卻怕刺激到膽小怕事又老實的姐姐,著補道,「不過姐姐別擔心,咱們二夫人也不會做那個出頭鳥呢,不然寫什麼信?」

  白芷無話可說,拉著茜草走了。

  而他們才一離開,桑扈居的院子上頭就冒出兩顆腦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