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著顧印湖。
何翠蘭埋怨:「你有鑰匙,不曉得自己開門?」
顧印湖今天不一樣,化了淡妝,粉色鏤空針織衫,黑色包臀裙。
神態也有些緊張,不似平時大大咧咧。
幾雙眼睛盯著她。
顧盼盼說:「姑姑,這套衣服好看,哪裡買的?」
顧印湖得意:「中南路的阿依蓮專賣店。」
「大S做GG的阿依蓮嗎?」
「對,好看吧?」
顧印江皺眉:「好看個屁,本來就矮,穿成這樣,越發顯矮。」
顧印湖火冒三丈:「不會說話就莫張嘴。」
顧印江毫不示弱:「不張嘴還像個淑女,一張嘴就是個潑婦。」
顧印湖低頭找傢伙,抓起茶几上的老花鏡盒子,作勢要打。
顧盼盼一把搶過,跑去給爺爺。
於藍婷罵顧印江:「你回這個家就是客,哪有你這樣做客人滴?」
顧印江笑答:「個斑馬,這是勞資滴家,哪個說是做客?」
何翠蘭打圓場:「對對對,這裡永遠都是你們滴家,不要說是客。」
顧明堂放下報紙,摘下老花鏡。頗多感慨,很久沒有聽到他們的吵鬧,家裡越來越冷清。兄妹追打吵架,仿佛就在昨天,孩子們怎麼一下子就長大了。
大門處,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
顧印河和戴靜婷立於門口。六雙眼睛如探照燈,匯聚於一身。
顧印湖撲上來,挽住戴靜婷的胳膊。戴靜婷身體一僵,對這位姐姐心有餘悸。
顧印湖熱情洋溢:「歡迎,我們家滴新成員。」
拉著她做介紹。除了大嫂於藍婷和顧盼盼,其他人都見過。
緊接著,眾人齊心協力,擺碗筷拉凳子,開酒瓶,倒飲料。
乘著空檔,顧印河拉了拉戴靜婷,拉到他的臥室門前,擰開球形把手。
這是他們的婚房,早就裝修好了,放著敞氣。
煥然一新。
連排落地衣櫃,歐式高背床,印花水波幔窗簾,內襯蕾絲鑲邊紗簾。
何翠蘭跟進來,喜滋滋地說:「這是最流行滴裝修風格,你二姐幫了不少忙,窗簾是她出錢,也是她選滴,算是送給你們的賀禮。」
顧印河搖頭:「太複雜了。」
戴靜婷有同感,笑了笑,沒說什麼。
何翠蘭不高興了:「你爸隨麼斯不管,都是我一個人忙前忙後,哦,還有印湖幫忙,就換來你四個字滴評價?」
「謝謝媽,」顧印河笑,從褲子口袋掏出兩紮鈔票,塞到她手裡。
何翠蘭愉快地收下。心裡腹誹:【傻小子不應該當著老婆的面,給老娘錢,應該偷偷地塞。】
入席就座,吃吃喝喝。
吃到一半,顧印湖輕拍桌面:「各位停一哈子,我有件重要滴事宣布。」
席面安靜。
顧印湖從包里拿出兩張紅本本:「我結婚了,今天克領滴證。」
何翠蘭抬手,食指指向她:「你,你,你——」
手臂發抖。顧家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麼樣啊,我大齡女青年,結婚不對嗎?」
顧明堂也很生氣:「冇說結婚不對,而是你應該提前說一聲。結婚是兒戲嗎?他是哪裡人,做麼斯滴,雙方家長也冇見面,你這——」
何翠蘭回過神來。顧印湖先斬後奏,肯定男方拿不上檯面。
她怒喝一聲:「我不同意!」
顧印湖嘿嘿,抖了抖紅本本:「你不同意也冇得法,木已成舟。」
何翠蘭急火攻心,突然起身,探手抓搶紅本本。
顧印湖一躍而起,下位轉身,推她一把,搶回結婚證。
何翠蘭沒站穩,向一邊趔趄,右側的顧盼盼眼看要被撞到,被於藍婷一把撈入懷中。
何翠蘭沒有支撐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顧明堂起身拽她。
何翠蘭不動,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含辛茹苦,把你們兄妹三人養大,一個個滴,都這樣不聽話,嗚嗚嗚……」
顧印江嚷道:「老娘,不能一棒子打死一堆人,我還是蠻聽話滴。」
顧印湖:「呸,小時候打架,偷偷跑長江游泳差點淹死,你還聽話?」
小時候最不聽話的顧印江長大後,變成最沒有主見的;小時候還算聽話的姑娘和麼兒子,在婚姻大事上,相繼拋出重磅炸彈,炸得何翠蘭暈頭轉向,傷心不已。
顧印河下位,過來攙扶。何翠蘭呸他一口:「都是你帶滴好頭!」
顧印河:「對不起,媽,我下次不敢。」
顧明堂扶起地上的凳子,何翠蘭歸位,抽出紙巾擦了擦眼淚。
眼神冷冽,就像多年前盯視調皮搗蛋的學生。
「多大年紀,幹什麼的,什麼學歷,哪裡人?」
「32歲,七醫院肝病科的醫生,同濟醫科大學的碩士,恩施人。」
顧明堂鬆了一口氣。
何翠蘭表情依舊:「恩施哪裡?」
顧印湖聲音小下去:「巴東。」
「巴東哪裡?」
「野三關。」顧印湖仰起臉,嚷嚷道:「你管他是哪裡,又不要你到他家裡克!我曉得,你就是瞧不起農村人。要說起來,家家(方言:外婆)家是黃陂滴,你啊也是農村人!」
「顧印湖,你不要胡攪蠻纏!」何翠蘭一臉凜然:「我沒有瞧不起農村人。這是兩碼事,我現在要說滴是你的婚姻,結婚雙方,要門當戶對。你現在不在乎這些,等以後就曉得了,農村老人沒有退休金,贍養全部落在你滴頭上;兄弟姐妹結婚生子,但凡有一點困難,都會向你伸手;七大姑八大姨以為你在武漢,有通天滴本事,能幫助他們找工作解決生計。」
顧印湖嘴硬:「我視金錢為糞土,我不在乎!」
何翠蘭冷笑:「鳳凰男我見得多,有好滴,也有冇得良心。年輕滴時候,攀上一個條件好滴,等到發達了,變成陳世美,一腳踹了你!」
顧印湖兩腮鼓脹,呼哧呼哧喘氣。
顧明堂不忍:「你胡說些麼斯?哪有那麼多陳世美?印湖,莫聽你媽滴,她眼界狹隘。這伢從小地方考出來,讀到這麼高的學歷,很不簡單。他叫什麼名字?我經常克七醫院看病,說必定還見過,什麼時候帶家裡來?」
顧印湖還在呼哧呼哧,何翠蘭的話,信息量太大,她消化不良。
突然,她抬手指向戴靜婷:「她們家和我們家葉門不當戶不對,她家裡還有個弟弟,你們為什麼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