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約會黃鶴樓

  張曉玲有苦說不出,用絲瓜瓤子狠狠地漬盤子,裝作隨意的口氣:「我還不是怕城裡人瞧不起,說我們賣女兒!」

  姑姑表功:「我還替你加了3000。」

  「曉得,我謝謝你了。」張曉玲雙手捧著一摞洗乾淨的碗,反轉倒水。

  姑姑:「結婚後,靜婷住哪裡?和婆婆一起住嗎?」

  大嬸娘叫起來:「哎喲,千萬莫住一起,那個婆婆一看就不好惹。」

  姑姑憂心忡忡:「的確,我們屋裡靜婷木頭木腦,只怕要受欺負。」

  張曉玲把絲瓜瓤子,狠狠甩在水池裡:「她活該,先前那一家,家裡有錢,婆婆和氣,還給她單獨買大房子,硬是不肯,挑了這家尖酸刻薄又小氣的。」

  姑姑:「其它滴不談,女婿伢還是不錯,真喜歡我們靜婷。」

  大嬸娘附和:「人長得也好看,高高大大,斯斯文文。」

  張曉玲還是憤憤不平:「好看能當飯吃?」

  戴靜婷正在後院,餵一隻翻牆過來的流浪貓。

  三位長輩的話,聽得真真切切。

  她有些恍惚,真的要結婚了?

  對於顧印河,她不討厭,甚至有點喜歡。但她的心裡,還沒有做好和誰共度一生的準備。

  她只是缺乏安全感。大海航行,危機四伏;恰好,汪洋中,駛來一隻船。

  上了船,可以喘口氣。

  2004年第一季,武漢地產行業就像春天的綠草,爆發出蓬勃生機。商品房均價由2200元每平上漲至2500,一個季度整體上漲300元。前所未有。

  帶動上下游,設計院和建築公司的活做不完,戴靜婷和顧印河忙得腳不沾地。

  兩人約過幾次,不是你出差,就是我加班。

  三八節那天,終於約成功。

  顧印河說:「今天我安排行程,首登黃鶴樓。」

  買票入園,登上樓頂,兩人雙臂撫欄。樓高風大,吹亂了頭髮。

  視野極好,長江大橋下層,火車飛速而過;渾黃的長江波濤滾滾,向東奔流;漢陽門碼頭繁忙,間或一兩聲輪渡汽笛鳴響。

  樓房街景,市井人聲,就在腳下。

  戴靜婷說:「經過黃鶴樓無數次,今天第一次上樓。」

  「為什麼?」

  「票價貴。」戴靜婷笑。

  「我也是第一次上樓。」顧印河也笑:「其實,很多武漢人都沒有登過黃鶴樓,我爸我媽我哥我姐都沒有,我是第一個。」

  「為什麼?」

  顧印河想了想,說:「打個比方,我們手裡有一件寶物,就想好好珍藏;等到識貨的鑒寶者才肯拿出來。黃鶴樓就在家門口,等到值得同行的夥伴才肯上,是一個道理。」

  這句話,要從盧俊的嘴裡滑出來,意義深遠。

  以戴靜婷對顧印河的認知,這句話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不必想太多。

  中午去戶部巷吃飯。

  顧印河帶她到老謙記炒豆絲的店內。

  來得有點晚,高峰期已過,但還是人多。戴靜婷搶了一個靠角落的座位。

  顧印河說:「一份枯炒,一份濕炒,一碗糊米酒,一杯綠豆沙,可以嗎?」

  「好。」

  顧印河取票回來等。

  戴靜婷不安分,想去看看豆絲如何枯炒。

  取餐窗口,可以看到師傅的操作,將豆絲倒入油鍋中,炸得金黃焦脆,盛入碗內。

  另一口鍋炒牛肉。牛肉滑散,加入香菇、綠豆芽和玉蘭片,帶湯汁澆在豆絲上。

  四份美食到位。顧印河將枯炒和綠豆沙推給戴靜婷。

  炸過的豆絲焦脆像薯片,淡淡的米香裹挾牛肉的嫩滑,乾脆利落,又醇厚溫潤。

  顧印河夾起一塊豆絲:「濕炒也好吃,要嘗嘗嗎?」

  伸到她的嘴邊,戴靜婷猶豫片刻,一口咬住。

  有點像干炒牛河,濃濃的湯汁里包裹著淡淡的豆香。

  戴靜婷點頭:「也好吃。」推了推碗,「我的,你也嘗嘗?」

  顧印河也不客氣,夾起一塊豆絲入嘴。

  兩碗豆絲告罄,戴靜婷拿起綠豆沙,吸了一口:「太甜了,這個不好。」

  顧印河推米酒到她面前:「米酒我沒動,你喝這個。」

  戴靜婷正要謙讓,顧印河伸手拿起綠豆沙,就著吸管吸了一口。

  戴靜婷愣了一下,臉忽然發燒,紅似雲霞。

  下午去江漢環球電影城看電影。

  楊千嬅和任賢齊的《花好月圓》。香港無厘頭喜劇。

  不用動腦,哈哈一笑,戴靜婷權當休息大腦。

  尷尬的是,來自四周的聲音和景象。

  後側一對情侶在親熱,嗯嗯啊啊叫喚。

  前座兩顆腦袋湊在一處,合二為一。

  走出影院,已近黃昏。

  遊人如織,幾家音像店在打擂台,歌聲混雜。

  司門口天橋上人來人往,商業大樓里湧出拎著購物袋的人群。

  這裡曾經是武昌最繁華的商業中心,周圍居住著土生土長的老武漢人。

  「晚上回家吃飯,看看我們的新房。」顧印河說。

  早上,何翠蘭交代了,要他帶姑娘上門認親。

  因為今晚這餐飯,何翠蘭準備了幾天。

  物質層面的簡單,做七八個人的飯,累不死人。

  關鍵是精神層面的。於藍婷嫁入顧家之前,何翠蘭也做過準備。

  婆媳是天敵,既然是敵人,她就必須打贏,占據有利地勢。

  於藍婷沒讀多少書,頭腦簡單,唯一的武器就是嗓門大。

  三言兩語爭不贏,心發慌,音量越提越高,花山口音夾雜武漢話,嘰里哇啦。

  何翠蘭故意打開門窗,於藍婷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外泄,招來四面八方的投訴。

  有一次竟然招來了警察。

  沒有武器加持,何翠蘭三言兩語,逼得她結結巴巴。

  多少頑皮搗蛋的小男生,被何老師整治得服服帖帖。一個於藍婷,不在話下。

  於藍婷怕婆婆,惹不起躲得起。近臭遠香,兩人目前保持良好的邦交關係,尤其盼盼被教養得很好,於藍婷心存感激,任由何翠蘭拿捏。

  現在又來一個,何翠蘭進入戰備狀態。

  讀過書的人腦迴路多,更年輕,代溝隔了幾多個。

  她頭疼。

  昨天晚上,列完菜譜。又列了一個家法三章。

  她要保證公公婆婆絕對的家長地位,兒子能夠掐得住兒媳。

  還有一個重點,不能讓小兩口的錢流入娘家。雖然彩禮沒要多少,戴家有個兒子,那是個無底洞。

  得想辦法,讓兒子掌握經濟大權。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桌上擺滿菜餚,大兒子一家三口到齊。

  顧印江瞄了一眼:「媽,又是這幾樣,也不搞點創新,上次克烏林弟媳家裡,那一桌真是好吃。」

  顧明堂同意。

  何翠蘭呸了一口:「你們只曉得吃!和豬冇得分別。」

  敲門聲響起,恰似東風吹戰鼓擂,何翠蘭精神抖擻,起身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