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靜婷醒過來,躺在醫院的病房裡。
醫院的冷氣太足,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露在外面的左手手背插著針管,冰冰涼。
床邊,匍匐著一個濃密黑髮的腦袋。淡淡的青草味道飄過來。
她動了一下,想把手縮進被窩。驚動了顧印河。
「你醒了?餓不餓?」
「是你把我送到醫院來的?」
「是。昨晚,你被車撞了。」
大腦里閃現昨晚驚魂一幕。
目送顧印河離開,戴靜婷轉身。前方停著的富康忽然打開大燈。
強烈的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緊接著,轟地一聲,富康向她衝來。
她轉身往旁邊的樹後跑。
嘭,富康撞到樹上,連帶將她撞飛。
富康倒退,顧印河聽到聲響,飛奔而來。
他抱起地上的戴靜婷,戴靜婷已經昏迷不醒。
伸出手臂去攔車,那車非但不停,反而一腳油門,轟地開走了。
叫120,還沒有攔的士快。他抱起戴靜婷,向巷子口跑,攔下一輛的士,直奔陸軍總醫院。
做了一個全身檢查。幸好,樹擋了一下,沒有內傷。人卻一直昏迷不醒。
顧印河說:「肇事司機逃掉了。不過,我已經報警。」
戴靜婷的右手揪起床單:「我知道她是誰。」
「你看清楚了?」
「沒看清,但我知道她是誰。她是故意的,故意撞我。」
「故意?」顧印河很驚訝。「待會兒交警會再來,你和他們說。車牌號我也記得,一定得把他抓住。」頓了頓,又問道:「餓不餓?」
沒覺得餓,口乾。戴靜婷咧了咧乾燥的嘴唇:「想喝豆漿。」
「好,你等等。」
十幾分鐘後,顧印河回來了。一手拎著豆漿油條,一手拎著碗熱乾麵。
「對面有家永和豆漿,他們家的豆漿好喝,油條一般。油條在外面買的,看起來很焦脆。」
戴靜婷一口氣幹完一杯。
顧印河拿出一隻紙碗,將另一杯豆漿倒入,又把油條扯成一段段,泡入豆漿中。
「豆漿油條,我喜歡這樣吃,你吃吃看?」
油條浸泡了豆漿,又甜又咸,還能嚼出焦香。
「嗯,真的好吃。」戴靜婷說:「我把你的豆漿給喝了。」
顧印河端起面碗:「豆漿都是給你買的,熱乾麵得配蛋酒。但是這個面不正宗,芝麻醬約等於無,蛋酒也就沒買。」
他攪了攪面,一股米粉味,果然不正宗。
「你吃東西很講究。」
顧印河笑:「我是漢派美食評論家,兼實踐大師。俗稱廚子。」
戴靜婷不信:「你還會做飯?」
「我在加拿大讀碩兩年,最大收穫,廚藝自學成材。」
戴靜婷所在的病房,是急救室。此時,護士台擁擠來一堆人。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要出差嗎?」
「我打過電話請假,換同事去。」
「謝謝,不好意思。」戴靜婷語無倫次,她最怕欠人人情。這個人情,怎麼還?
交警來了。
「我們昨天晚上來過,這位報警的顧先生說是肇事逃逸,你現在說對方故意撞你?」
「對。」
「你看清楚駕駛位上坐的是誰了嗎?」
「沒看清,但是我知道她是誰。」
「他叫什麼名字?和你有什麼過節?」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撞我。」
警察皺眉:「你這個回答等於說廢話。如果你認定肇事人蓄意撞你,這起案件,我們要移交刑警處理。」
顧印河問:「車子找到沒?」
「找到了,車主是廣埠屯一個賣電腦的老闆。他說,他的車昨晚就停在他家的院子裡,沒有開出去。你是不是記錯了號碼?」
「我對數字很敏感,不會記錯。」
「也有可能是套牌車。」
「他是輛什麼車?」
「也是富康。」
「怎麼這麼巧?有沒有可能他說謊,昨天晚上撞人的,就是他的車!」
「哪有什麼巧?滿大街跑的都是富康。」警察雙腳後縮,準備撤退:「如果你們有所懷疑,我們把案件移交?」
顧印河看了戴靜婷一眼,問:「這裡離廣埠屯不遠,你們能帶我去看看那輛車嗎?」
「行,走吧。」
藥水滴答滴答,戴靜婷眯眼半躺。表面平靜,內心卻翻江倒海。
她究竟惹到了誰?昨晚,富康倒退,準備捲土重來,幸好顧印河跑來制止。要不然……
這次僥倖,對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越想越寒涼,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靜婷。」一聲呼喚。
戴靜婷驚得坐直身體,眼前站著盧俊,手裡拎著一隻花里胡哨的果籃。
「你,你,你?」戴靜婷想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你怎麼會來看我?你怎麼用這麼肉麻的方式叫我的名字?但是,都沒有說出口。
她和盧俊,還沒有熟悉到這個程度。
盧俊拉過來一張椅子坐下,表情頹喪:「對不起。」
戴靜婷沒有說話,等待下文。
「我以前談了個女朋友,因為某些原因,我想分手。宛寧介紹我們認識,我很想和你好好開始,可是前女友不放手,所以……」
「所以,上次在東湖,她撞我們的船,這次用車撞我?」
盧俊合起手掌,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戴靜婷兩隻手握成拳頭,胸腔里的怒氣,呼呼上竄:「對不起有用嗎?要不是昨天晚上有人在場,我已經被她撞死了!」
「她曉得錯了,一大早跑到我的住處坦白,又拉我過來,想給你道歉。醫藥費、誤工費和營養費,她出。」盧俊觀察她的表情,垂下眼皮:「看在我滴面上,你能不能原諒她?這件事私了,不報案。」
「不行!」
在這個城市,她雖然孤苦伶仃,但也不能任人欺負!
盧俊嘆口氣,站起身往外跑。過了一會兒,舉著手機跑進來,遞到她面前:「我妹讓你接電話。」
「靜婷,」喊了一聲,盧宛寧哭出聲:「撞到哪裡了?疼不疼?」
盧宛寧反應過於強烈,戴靜婷反過來安慰她。「還好還好,皮外傷,今年夏天不能穿無袖裙子。」
盧宛寧咬牙切齒:「我媽沒看錯,魏寶珠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撞我的人,名叫魏寶珠?」
「是的。」
盧宛寧緩口氣,用紙巾擤了擤鼻涕,小心翼翼地問道:「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和魏寶珠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