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恰如猛虎臥山丘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碼頭上怎麼亂了?!」原本在船首眺望遠方的高元慶跌跌撞撞的登上車船的舵樓,扒著船尾擋板向碼頭望去。

  掌舵的是一名年逾五旬的老船主,此時一臉諂媚,顫顫巍巍的說道:「小的……小的也不知,可能是大船沒有靠穩,需用縴夫泊船,而有些喧譁吧。」

  船主的身邊立著一名手扶腰刀的金軍甲士,此時靠在舵樓牆邊,對高元慶說道:「不太對啊,俺聽到鼓聲了,王顯那廝就算要調動軍兵,用得著擊鼓嗎?」

  高元慶猛然抽刀,比在老船主的脖子上,冷然說道:「轉舵,回去!」

  「好說……好說……」老船主戰戰兢兢連連點頭應聲,雙手卻猛地一掰舵杆。

  車船在江中傾斜出一個巨大的角度,高元慶與他的心腹甲士摔成了滾地葫蘆。

  這兩人都是身備三仗的精銳武士,無論驅馬沖陣,還是左右開弓,又或者是步戰鏖戰都是一把好手,唯獨不識水戰,陰溝里翻了船。

  那名剛剛還一臉小心賠笑的老船主仿佛腳下生根,從容低頭躲開逼在脖子上的刀刃,從靴子中抽出一把解腕尖刀,先在甲士脖子上抹了一下,任由其頸血噴成血霧,隨即返身摁住了趴在地上的高元慶。

  「到了下面,記得跟閻王爺說……」老船主將尖刀插入高元慶的頸側,不顧對方渾身抽搐般掙扎,俯下身貼著他的耳邊說道:「殺你的人,是東平府呼延綽!」

  車船晃動了一下,船上的戰馬一起嘶鳴,喊殺聲響起,鮮血蔓延而出。

  ……

  漣水縣城內渡。

  一身重甲的李公佐望著緩緩打開的水門,提氣高聲下令:「把大旗打出來!記住,直奔武庫和倉儲!誰敢誤事,耶耶我扒了他的皮!」

  「喏!」

  兩艘打出大宋旗號的樓船在內應的幫助下,毫不費力的突破了水門。

  二百名水軍甲士傾巢而出,分成兩隊,由碼頭上舉著宋字大旗的內應引路,火速向著目標衝去。

  各個城門口,也漸漸響起了廝殺聲。

  ……

  「張大官人……這……這是為何?」

  在鬥艦靠上碼頭之前,張桐已經拉著李縣令走到了碼頭角落,說一些生意上的閒話。

  李縣令只道是張桐心緒不寧,想要一些保證,只能連連安撫。

  然而李縣令也不是傻子,見到鬥艦中衝出的宋軍後,如何不知道張桐已經投宋,並且成了捅向武興軍與漣水縣的第一把利刃?

  若是沒有張桐,宋軍想要攻打漣水只能下硬橋硬馬的真功夫來攻城,而金軍也可以通過騎兵的優勢早早發現,或戰或守也能提前作準備。

  哪有可能毫無防備的被宋軍甲士懟到臉上?

  可即使想明白了,李縣令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圖什麼啊?!

  金軍什麼樣,宋軍什麼樣,別人不知道,作為宋金邊境的坐地商,張桐能不知道嗎?

  此戰宋國根本是必敗的好不好!

  南宋小朝廷此番亡不亡國不好說,可兩淮大金是要穩穩吞下的。之後漣水就不是前線邊鎮,而是大金腹地了。

  漣水在金國手裡也好,在宋國手裡也罷,面對大金堂堂軍勢,又有什麼區別呢?

  難道漣水被宋人占據,在面對大金數萬正軍之時,還能守得固若金湯嗎?

  這不是襄樊,也不是徐州,這只是區區一漣水而已。

  張桐難道還能一己之力,一地之力,讓大金南下受挫,改變天下大勢不成?

  面對李縣令的疑問,張桐只是微笑揮手,身邊的伴當扯下罩袍,露出其下的鎖子甲,架起大盾長矛,將張桐與李縣令護在中間。

  其中一名伴當從懷中掏出號角,嗚嗚的吹了起來。

  「殺賊!殺賊!殺賊!」三聲齊呼後,原本寂靜的小港口徹底沸騰起來。原本安靜的房舍、客棧、倉庫中有數百青壯打著『宋』字大旗湧出,並迅速在軍官模樣之人的指揮下結起陣勢,從後方襲來,與金軍開始了零星交戰。

  「此戰最重要的就是要分金賊之勢。」張桐仿佛沒有聽到李縣令的質問,語氣誠懇,緩緩向對方講解此戰。

  「金賊有三百戰兵,其中有七十餘騎兵,再加上八百餘簽軍,別說守城,就算是正面野戰也不可小覷。」張桐搖了搖頭,有些感慨:「當然,這點兵馬若是在紹興年間,屁都算不上。可以大宋今日之兵,除非楚州兵馬傾巢而出,否則絕對拿不下漣水。」

  「原本俺與魏大刀的商議是,由他正面攻打漣水縣城,在關鍵時刻,由俺在城內裡應外合。可誰成想,武成軍的行軍猛安竟然死掉了,金賊竟然狗急跳牆,主動出兵渡河,還把差事交到了俺的頭上。天意啊!天佑大宋!」

  張桐說著,用手指點了點李縣令的肩膀:「接下來做的,就是把金賊的甲騎與甲士分開。甲騎被俺誆上船之後,俺們其實就已經贏了九成,接下來無非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八個字而已。」

  事到如今,李縣令如何不知道自己早早就陷入對方的謀劃之中,被玩弄於股掌之間。之前對方的卑躬屈膝,自己的趾高氣昂,如今想來,自己真的如同一個小丑般。

  李縣令羞憤交加,不由得怒髮衝冠,大神呵斥:「張桐!難道你就不怕天兵一至,你就會身死族滅嗎?難道你還指望區區千把人馬,就能抵擋住大金的雷霆萬鈞一擊?!你真真是瘋了!」

  跟隨李縣令的武都頭髮覺不對,剛剛抽出鐵尺就被張桐扭斷了脖子,如同扔垃圾一般扔到一旁。

  「李縣君。」張桐笑眯眯的伸出滿是老繭的大手,拍了拍李縣令的後背:「首先,俺不叫張桐,俺的大名喚作張榮。」

  「東平府梁山泊,張榮。」

  李縣令望著武都頭的屍體,強自鎮定,然而渾身卻抑制不住的劇烈顫抖起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張桐與張榮有什麼區別。

  可不過只是片刻,李縣令就明白了張榮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

  「張……張榮……張榮!張敵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