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等了半天,沒等到回復,側了側頭:「季師弟?」
季驍這才回道:「魔尊喜歡什麼顏色……我也不清楚。閱讀」
「也是。」沈玉隨口道,「本來也沒指望你,隨便問問。」
說著,她笑眯眯地摸摸季驍的腦袋,揉揉他的碎發說:「師弟恐怕自己都還沒想過這種瑣事呢,你呀,好好修煉。」
季驍身子僵了僵。
他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像浪潮一樣襲來,漲潮退去,只留下浸濕的沙灘,痕跡難以消除。
沈玉低頭翻找了下,拿出一個儲物袋塞到季驍手裡,就像那些關心後輩的前輩一樣,好生叮囑:「你剛回來,回去好好休息,送你些回門禮,回去自己看。」
這意思分明是要趕客了。
季驍從回宗門到現在總共不過一刻鐘,待在沈玉的洞府內,與她說話可能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才不過幾句話而已。
回憶起之前他甚至還在師姐的洞府內待過一個晚上,季驍有些不習慣,發現沈玉要關上門的動作,下意識扯住她的袖子:「師姐,我不累。」
沈玉聽後,放下手,思索了下說:「那好,想來你現在有了修為,身子骨應該是沒以前那麼弱的。既然如此,師姐拜託你一件事。」
季驍:「師姐你說。」
沈玉道:「我們出去那麼久,後院的草又長了半身高了,師弟,你若是不介意,幫師姐除除草吧?」
季驍緩緩點頭應下。
他又做起了剛來天雲宗時,被沈玉要求的第一件事。
「師弟,我先下山處理點事務,等會兒馬上回來啊。」沈玉說完,輕輕帶上院門。
咯吱一聲。院門合上。
季驍低頭望著腳邊那些除草的工具,那麼熟悉,卻仿佛在告訴他,他永遠是她的師弟。
「哐當!」
鋤頭忽然被一腳踢起,在地面上滾了幾個圈。
淡淡的魔氣從季驍身上浮起,在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又飄了回去,附在了他衣服里的玉佩上,染上一層淺黑,多了一道紋路。
那玉佩一直被季驍拿布包裹著藏在衣服內,放好之後除了客棧那次拿出來看了一眼,就再也沒管過,不關心,卻又被包的嚴嚴實實,透露著他的真實想法。
大概就是:要是丟了,那也就丟了;要是還在,那就當是勉強收著他娘送的他東西。
那個人和這個玉佩的存在,就像他心中的一根刺。
但又像是鑰匙,關著他內心深處陰暗的大門、最難以啟齒的一面。
這麼久以來,這玉佩任由季驍做出任何動作,多麼劇烈的行動,都沒掉出過。
季驍甚至都不去關注,不去在意。
而現在,亦如之前那樣。
·
沈玉下山直接去了魂燈閣,那裡放置著天雲宗所有弟子的魂燈,是由宗主或長老等人,在弟子入門時,就取了對方的一滴血融入到由仙脂里再由靈力燃燒而製成,並不會對人造成任何影響,本質只是為了能遠程確認宗門弟子的安全。
世人常說萬物有靈,而提起這個詞最容易想到的就是植物。仙脂,就是從長年累月生活在靈氣中的仙樹所分泌出的樹脂,不能製作成武器和靈丹,卻像是靈氣濃縮後而成的物,沒什麼大的用處,修士們卻喜歡用它來做這種玄玄乎乎的東西,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種約定成俗的東西。
之前沈玉等人無意間闖入妖修的地界,那個地方被開闢出來,帶著結界,魂燈都切斷了一瞬才恢復,也是給了宗門一個提示作用,代表著至少他們都沒事。
這幾乎是青淵界每個進入宗門的人默認的規矩。
而季驍的那盞魂燈,在他進入主殿的那一刻,就被長老取了一滴血,只是長老們修為高、速度快、動作迅速,且做了這麼久的事到現在都成了習慣,愣是沒讓人感到一點痛覺和不對勁,就連那小小的戳破口也被很快抹平修復。
今日負責看門的人很是熟悉。
沈玉走上前,眨了眨眼問:「陸師妹,今天到你輪值了?」
陸之清說:「是啊,我修為有了長進,可以負責這一塊守門,抽籤抽到了就過來了。」
那就好辦了。
沈玉跟她稍微寒暄了一下,問了問丁姨的情況,聽了個大概就笑說:「陸師妹,那就麻煩你讓我進去看一看,我這從魔焰谷回來,心裡有些不安,總想著去檢查一下。」
陸之清壓根就沒有拒絕的意思,立馬轉身,在空中解開入口結界說:「師姐,你請。」
沈玉便抬腳跨過了門檻,陸之清也跟著進來,一邊說道:「師姐,長老是怕萬一有人想從中做手腳,要求我們必須跟著進魂燈閣的人……」
沈玉擺擺手說:「理解理解,跟著吧,又沒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按著姓氏找到了自己的魂燈,停住腳步後,取下來檢查,靈力輸入燈罩,裡頭的燈芯處便浮現出與燈焰一樣顏色的、幽藍色的小影子。
是縮小版的沈玉。
沈玉還感覺到一絲親切感。確認無誤,她把魂燈放回。
陸之清就見沈玉腳下一錯,她什麼都沒感覺到,也沒反應過來,一眨眼,對方人就已經跑到了「季」姓面前,取下了季驍的魂燈。
陸之清心底一驚,慌忙過去,喊道:「師姐,那個是——」
「我就看看。」沈玉笑得人畜無害,陸之清憋了回去,吐出一句:「小心點。」
沈玉提著魂燈打量,慢吞吞道:「當然,季師弟的魂燈,我能不小心嗎?」
陸之清心道也是,整個宗門大概就屬大師姐對季師弟最為照顧了。
沈玉的靈力附上時,燈芯處明明白白的顯示著縮小版的季驍。
她盯了一會兒,把魂燈放好。
魂燈閣內只有她們二人,整個閣內只有幽幽的藍色燈火,足夠照明整座閣樓,卻也偶爾顯得裡面有些陰森。
良久的安靜之後,響起一聲長長的嘆氣。
陸之清見狀,疑惑開口道:「師姐?」
沈玉皺著眉頭,表情看似困惑的模樣:「季師弟的魂燈,之前真的沒有任何異樣?」
陸之清不知所以:「是啊。」
沈玉:「就……你們每次都有人跟著,之前沒有那麼一絲『那種』可能性?」
陸之清一點就透:「當然沒有!我們這肯定守得嚴嚴實實的!再說了,說句實話,別人來對魂燈做手腳也沒什麼用啊,多少年來無數弟子在外遭遇不測,魂燈滅了再也沒燃起來過,我們在這邊也沒有辦法,只能得知個生死而已,好為那通知那名弟子的家人,沒人會對魂燈做手腳的。」
魂燈閣內再次響起幽幽的嘆息聲。
沈玉揉了揉眉心說:「太難了。」
陸之清:「難什麼?」
沈玉:「猜啥都頭疼。猜啥都不准。猜啥都難。」
說完,她又兩手一攤,一臉問號地說:「你說,那這又為什麼呢?!」
陸之清也是滿臉問號:「……什麼為什麼?」
沈玉:當然是為什麼她會覺得魔尊就是季師弟呢?!
然而她這話又不好說出來,只能憋在心裡,那副皺巴巴的表情也讓陸之清跟著一起皺著臉。
沈玉心說,她當初怎麼會這麼想呢,不是,她為什麼這麼想呢?
可事實也告訴她,一切都是她想錯了,思維發散了。
沈玉不死心地問:「季師弟一個人回來的?」
陸之清搖頭說:「不啊,還有兩個他的朋友好像,不過在門口道別之後就走了。對了,小白回來的時候可能是因為在密林過得太苦了,一進來就衝著後山跑去找食物,我只好帶它去了廚房,現在應該還在後廚那呢。」
一切都是那麼的正常和美好。
沈玉心中晴天霹靂。
那一絲莫名的失落很快消散,隨後升上來的便是崩潰。
陸之清:「師姐?」
沈玉嘆道:「師妹,我之前的委託還在發布嗎?」
陸之清弱弱道:「一直都掛著呢,只不過之前忙於魔修的事,沒太注意。」
沈玉沉痛道:「繼續吧,加大力度,順帶找人去放出消息,就說我找的那個人就是魔尊。」
「啊?」陸之清急道,「師姐你胡說什麼,這、這不合適……」
她看著沈玉對她使了個眼色,聲音降低下來,小聲又委屈地說道:「哦。」
沈玉擺了擺手說:「加大力度,速度點,然後再說說什麼我對那個人早已芳心暗許,或者再編編我找的那個人是我未婚夫,或者再編點我和那個人之間的愛恨糾纏,最後再加個謠言說那人是魔尊。」
陸之清:「好……但是,師姐,之前天雲城內,已經有小道消息說金洵師兄是你的要找的人是你的未婚夫了,你現在再這樣說是不是對你自己……有點不太好?」
沈玉這才回想起來,驚道:「我桃色新聞已經這麼多了嗎?」想她一介母胎單身狗,何等何能啊!
陸之清納悶道:「什麼意思?」
沈玉漫不經心道:「沒事,總之,各種消息,好好編,一定要傳到魔焰谷那,讓我在魔尊的心中留下深深的粉紅印象!」
陸之清似懂非懂:「好的。」
她猶豫道:「可是這事真要傳出去,這真真假假的,師姐你自己會有危險吧?」
沈玉對這一點倒是非常自信:「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那個魔尊……應該不會傷她。
唉。想起魔尊,她又忍不住在心裡嘆氣了。
很煩。
陸之清理解錯了意思,自然而然以為是在說實力這一塊:「也是,師姐你好像修為又漲了,剛才瞬形而動,我都沒什麼察覺。」
沈玉「唉」了一聲:「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別人打坐都是個十幾二十年,我打坐也就幾個月,可能是我還沒觸碰到什麼瓶頸吧,還沒怎麼深究呢就突破了。」
聽了她的話,陸之清對自己天靈體的體質漸漸產生了懷疑。
沈玉拍拍她肩膀,欲言又止,想說自己畢竟是要拯救世界的人,又吞了回去,嘴巴一張一合憋出一句:「師妹,你有黑眼圈了。」
陸之清心梗:「師姐,那個魔尊身為天魔體如今已經成為這樣,我不得不抓緊追上他。」
她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話語裡已經暴露出什麼。
沈玉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留了一個「你懂我懂」的眼神,揚長而去。
她走出魂燈閣的時候非常的自信,上山的時候腳步開始逐漸放緩,到了院門的時候手抬起來,一時半會兒都沒落下去。
結果院門從裡面拉開,露出一張有些髒了的俊臉。
那雙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入她的眼睛。
非常的真誠。
也……莫名有那麼點可憐。
沈玉心裡很虛。
「呃……師弟,辛苦你了。」
季驍悶聲道:「不辛苦。」
他讓出半個身子。
沈玉:這就更心虛了。
「師弟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
季驍忽然抬起頭,沈玉對上他眼中的情緒,心裡咯噔一聲。
「不用。師姐,我說了我不累的。你許久未歸,洞府內我還沒打掃完。」
「……」
沈玉捂著額頭。
季驍湊上前:「師姐,你身體不舒服?」
沈玉連連敗退:「停!」
季驍頓住。
沈玉心裡壓力再次增大。
——季師弟你到底為什麼這麼聽話啊!
——啊,好煩呀!